书房不远,没几步路就到了,绿袖在脑海里想了想顾清影板起脸的模样,不禁打了个寒噤。

三小姐发火,可遇不可求。

绿袖不肯再露面了,她远在游廊就给江琬婉指:“就在那间里面了,我在外头候着,你……”自求多福吧。

“多谢。”江琬婉深深望了绿袖一眼,走几步,然后吸了气,推开雕花的木门。

手掌稍一用力,吱呀一声。

屋内,书房比别处暗了些,只有盏洋台灯昏昏暗暗放着光,江琬婉一眼便瞧见了顾清影,她全敞着窗户,颀长的身影立在窗前。

顾清影以为是丫鬟,没回头也没开口。

江琬婉将门关上,踩在脚下铺的暗花毯子上,都是闷声,悄无声响。

她一步一步靠近顾清影。

走一步,心就更剧烈地跳两下。

三小姐穿的是初次到戏楼,她穿的那件蝴蝶领黑外套,左手垂在一侧,纤长漂亮的手指微握着,不成拳。

顾清影右手抬起又放下,江琬婉走近了才看清,她指尖夹着点火星,是一支燃着的烟,似赤红又似橙黄,点点光亮。

“三小姐……”江琬婉喉间一紧,险些说不出话来。

只闻声,便听得出是谁来。

顾清影吐了口烟,吐出一大片白雾。那些压下去的郁闷,又以这样躁动的方式浮上来。

女孩小心地问:“你……没事吧?”

“出去。”顾清影面无表情地下逐客令。

“可是三小姐的伤……”

顾清影的耐心已经逐渐到极限:“我说话,你听不懂么?”

“可是,三小姐,我听说你……”

莫名地,江琬婉眼底浮起一片朦胧,胸口又酸又涩。

她根本不怕承着顾清影的怒火,如今,她只怕顾清影会吹一夜的风,抽一夜的哈德门。

有什么东西崩裂了。

顾清影深吸了口气,她直接地转过脸来,即使拿热鸡蛋滚过了,她额头那一小片青乌也清晰可见。

她伸出没夹烟的那只手,托着江琬婉后腰,不许女孩逃,随即微低下头去。

“你听说什么?”

江琬婉下意识往后退,直至退无可退,登时腿软下来:“我……听说三小姐受伤了……所以来……”

“听谁说的?”

顾清影的小指搭在江琬婉后颈的皮肤上,冰凉,大概是被夜风吹的。

她呼吸间还有未散尽的烟味,悉数落在江琬婉鼻尖上,唇上,味道有些冲。

江琬婉恍惚想起她们头一回的时候,之前顾清影也抽过烟的,可那夜自己几乎没有闻到任何相似的味儿。

那夜,三小姐大概是漱过口的吧。

“下,下人们讲的,他们都在谈这个……”

“所以你也来瞧个热闹,是么?”顾清影挑挑眉,语气里藏着嘲讽。

“三小姐,我没有……”

“姑且不论有没有。我分明交代过不许出房门,这么肆意妄为,你还是头一个。”

对视的一瞬间,江琬婉看清,三小姐眼神里头的光散了。就像徒留白蜡,再无烛芯的蜡烛。

是出于困倦,还是失落呢?

“我只是担心三小姐,并不是看热闹……”江琬婉急于辩解,“一听说你受了伤,我心里慌乱……”

话说出口,方知全露馅了。

顾清影受伤,她置身处地至此本就不正常,如今又冲破重重桎梏来瞧。

里头有什么情意,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来。

最要紧的是,女孩眼里赤诚城的,捧着一颗真心。

“小花猫。”顾清影似乎是对这称呼很执着,问女孩,“你想要我怎么样?”

尽管顾清影因为倦怠无法凝神,江琬婉同她对视依旧十分艰难,她解释道:“我记得三小姐说过,从不和谁谈爱……我只是下午说过的,想要你回来,你不来,就怕你有事……”

竟又弄巧成拙。

两人原没谈“爱”这问题,被江琬婉这么一挑明,避无可避了。

况且盼着人归家,这不是夫妻之间又是什么?

顾清影浅笑一下,轻易将女孩那些心思看破。

这女孩,口口声声说不谈爱。

可是想要的,却都是与爱有关的。

“你对我有如何的心思,是好是坏我都阻拦不了。”她沉了沉声,说得直切要害,“但是你想要的,我不会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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