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少爷可是还有吩咐?”涨了月俸的闻人椿态度尤其好。

霍钰没好气地瞪了瞪她这个财迷:“你踏踏实实守好本分。等我中了科考,迎娶还琼,定会另立门楣。届时你也算我们身边人,不必再怕霍府诸位小娘纠缠,也……”他喉结滚了一下,才继续说下去,“也可安下心,将其当作自己长远安稳的栖息之地。”

霍钰永远不会知道自己一时怜悯说出的话有多么触动闻人椿。

她夜不能寐,感怀于上天恩赐,甚至抱着竹席枕头立誓,只要霍钰与许还琼一声令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赶在许还琼 的生辰前,暑日突如其来。总是觉得闷了便落下一场雨,以为凉爽适意了,那在地底下憋了半年的热气又猛地升腾起来。

像闻人椿这般的小女使是没有福分享用冰块的,于是她靠讨好二房的一位老婆子,学来了如何扎蒲扇、又如何将蒲扇扎得风力够劲的技艺。

因收效不错,二房的许多小女使都来请她扎蒲扇。一时间,颇具风潮。

这日霍钰叫她进书房,她蒲扇来不及收,便随随便便将其插在背后。霍钰看得哭笑不得,揉着太阳穴,忍不住出言教训:“你瞧你现在是什么样子?”

闻人椿不觉有失,回道:“干活的样子?”

“真懂得贴金!”

闻人椿知道他是不高兴了,便忍着性子,垮着脸不回话。

“过来。”他招招手,因还有重要事情,暂且不同她计较。

闻人椿迈小步,规规矩矩地立到他身旁。

“你瞧这个怎么样?”

霍钰手指的方向正是一只通透分明的白玉小狗,它作双手作揖状,尾巴翘成得意模样。

观赏间,忽来一阵野风,吹开竹帘一半,漏出一半的光恰好打在这只白玉小狗身上,如水流涓涓、脂质温润。

其价值不菲,就是闻人椿一个门外汉都能瞧得明明白白。

“真好看。”她眼睛挪不开,千言万语的感慨全化成一句俗语。

霍钰却是语带遗憾:“可惜我雕艺不精,只勾出一个外形,还是得靠玉匠才能得此栩栩如生形态。”

“不过这只小狗……”闻人椿愈看愈觉得眼熟,“二少爷此前是否……”

“你手上那个便是我拿来打样的。也算费了番工夫,却怎么都有些不达意思。”

原来如此。

是残次货啊。

闻人椿不知为何涌出一股怅然若失的感觉,可她很快意识到自己不配。毕竟她太清楚。人要想活得开心,便不该去痴心妄想。

白玉小狗巧夺天工,霍钰仍怕不得许还琼心意。

“唉,到底是死物,失了灵动气息。”

闻人椿转念一想,提议道:“不如等还琼姑娘生辰那天,将小白狗一道带上。”可她立马想起小白狗咬伤许还琼的事,自觉失言,连忙垂着头等待霍钰劈头教训。

可霍钰想了想,竟然同意了。

“万一……”

“还琼在信里几次提及要关怀那只畜生,应当是从来不曾怪过它。”

“还琼姑娘真是菩萨心肠。”

到底是因为许还琼得了一副菩萨心肠才能投胎至许家这样的人家,还是因为许家的培养浸润才让许还琼长出一副菩萨心肠。

闻人椿无处得知。

“娘亲不也说我是顶善良的个性嘛。怎么我便要过这样的日子呢。”她对着眼前躺在布帕子上的粗劣玉狗愤愤地“哼”了一声。

长叹一口气后,闻人椿趴倒在桌上,伸出一只手在它脑门上抚了起来,“若我一直善良,应当总有一天会得好报的吧。”

兴许有一日还会出现一个像二少爷待还琼姑娘一般待她的人。

唉唉唉,何苦奢求,只要那人能同她一道过安稳日子,不要像霍老爷左拥右抱便好。

闭关三日,霍钰神清气爽,一袭茶白色镶竹常服更是将他熏得道貌岸然。

唔,她这个词似乎用得不太到位。

闻人椿收起发散的眼神,将白玉小狗和霍钰亲笔写的祝语利落地收进嵌银的宝塔屉子中。这些都是要赠予许还琼的,所以矜贵精细、费劲心意。

一切准备妥当,只差小厮牵来马车。

等了半柱香时刻,闻人椿识相地赶在霍钰前头发问:“怎么回事?这马就算是爬也得爬来了吧。”话刚落地,有小厮匆匆忙忙跑了进来,说是马儿吃坏肚子,已经去马厩里换马了。

平白无故在这好日子里添了些不如意。

闻人椿连忙补救道:“好事多磨,古人诚不欺我。”

霍钰被她接二连三地堵住话,暗叹小人难养,不过数月,便露出骄纵马脚。他于是指了指桌上笔墨,道:“既然还有些时间,你把我前些日子教你的那几个字写给我瞧瞧。”

拒是自然不敢拒的,可闻人椿一拿羊毫笔便克制不住地露怯,写得倒是一板一眼,可经不起内行人打量。

“方才说话说得挺镇定,怎么落到笔头上便像苍蝇脚。”

“是小椿,愚笨。”那最后两个字几乎一瞬间便被吞了下去。

闻人椿并不能料到霍钰会突如其来地捏上她的手臂,她惊得心神飞走,可他却一言不发,只是牵着她的纤细手腕,将力度或轻或重地过给她。

她渐渐松弛下来,任由他借她的手泼墨。

他写得肆意,横平竖直点弯钩,身随心动,因而茶白色袍子染上的草木香离闻人椿愈发近了。她无意吸了两口,竟教她在白纸黑字中看见有翡翠枝芽在飞窜生长,长到叶茂、长到花开。

“这才叫练字!”霍钰出声,一朝花谢。

闻人椿“嗯”了一声,忍着慌张将羊毫笔搁回笔架:“小椿学到了。”

“罢了。今日好日子,我便顺还琼的情赠你五十张宣纸。小椿啊,你可要勤加练习,莫要辜负青睐。”

“多谢二少爷。”闻人椿乖巧应着,却是完全不敢抬头。

明明什么事都未发生吧,她却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兴许肖想一场隆重的枝繁叶茂也是种亵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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