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竹马篇一
很小的时候周氤就知道了她是个没父亲的小孩。
她很早慧,也很敏感。
尽管她长得乖巧可爱,尽管她在学习上展现出了超常天赋可这些并未让她在同龄小孩变得受欢迎,相反,没有父亲这点似乎成为了她身上耻辱的烙印,无论走到哪里都摆脱不掉。
她想融入女孩堆,她想和她们一起跳绳跳房子过家家,但往往她一来女孩们便聚在一起咬着耳朵说悄悄话。
说是说的悄悄话但声音大周氤全听了去,她们说:“我们不要同她玩哦她没有爸爸的。”
小孩分不清美丑好赖真假是非,没有爸爸这件事在他们眼里罪无可赦似乎意味着她是残缺的,不完整的,肮脏的罪恶的。
尽管这些和她并没有什么关系。
周氤想融入男孩堆她想和他们一起扇画片玩弹珠男孩们对她没有爸爸这件事没那么在意但他们更在意她的性别他们有自己的小团体小圈子对于和女孩的接触非常敏感谁要是和周氤多说了句话,他们往往会一起耻笑着,说“xx和周氤要结婚啰!”
似乎在他们眼里婚姻是件非常羞耻的事情。
那时,张亚丽一家还随军生活在另一个城市,两人只能在寒暑假见面,所以直到六岁,周氤的身边都没有除了张亚丽以外的其他朋友。
周氤只好独来独往,她喜欢看书,喜欢奇妙的符号,喜欢自言自语。
她不是一个静的小孩,相反,她非常活泼,没人和她玩她也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和自己都能聊一天。
她表面上对于“父亲”这个角色满不在乎,可在心里又是非常羡慕的。
周氤有时候会坐在楼道台阶上,看着街道上玩耍的小女孩们,到黄昏时,她们的父亲下班回家,她们就会冲过去,她们的父亲往往会将她们举起来,举得高高的,嘴里喊着她们的乳名,大部分是叠字,普通的字叠起来念,即使是从粗犷沙哑的口腔迸出来,似乎都会变得柔情动听。
可惜,她没有父亲,也没有乳名,即使是周世兰叫她,也只是一声干巴巴的“周氤”。
有一次,邻居婆婆叫了她一句“氤氤”,她觉得非常好听,她反反复复将这两个字念了很多遍,那一天,她非常开心。
但除此之外,再不会有另外的人这么叫她了。
岁时,隔壁搬来一对年轻夫妇,男的英俊儒雅,女的美丽时髦,两人站在一起非常登对,还带着一个清秀好看的小男孩。
可登对是表面,吵嚷打骂才是他们的婚姻。
在这个婚姻围城里,他们俩不遗余力做着让对方厌恶的事情,闹着最大的动静,用最污秽肮脏的字眼辱骂对方,有时候,还会一起将怒火迁移到他们那个恨的累赘上。
一开始,周氤心里隐隐有些得意,她觉得:有爸爸的家庭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天天吵架!
但很快,这种得意的想法便消失殆尽了。
因为她发现,隔壁那个小男孩和她是一类人,他们同样没有朋友没有美满的家庭,甚至,他比自己更惨更孤独。
他喜欢坐在楼道,也喜欢看书,看些其他小孩看不懂但周氤很感兴的书。
但他不像周氤一样喜欢说话,任何时候,他都是安静的,沉默的,低着头不发一言。
周氤尝试着接近他,过程并不容易,但她很有耐心。
她从别人口知道了他的名字,于是坐在他的身边饶有兴问:“江准,你看的什么?”
江准头也不抬,懒得理会。她很自来熟地躬下身子伸长脖子去看他上那本书的封面。
“相对论。”她念出声来。
她喜欢看书,也看了非常多的书,但这本书她没看过,字合在一起她都认识,但其意思她却不理解。
“这是讲什么的书?”
她耐心极好,刨根问底,江准只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然后翻了下一页。
连吃两次瘪,周氤也没生气,她凑近了些,顺着江准的视线看过去,然后轻轻念出了声:“狭义相对论原理,一切物理定律在所有惯性参考系都是平等的,没有一个惯性系具有优越地位,不存在绝对静止的参考系,从而以太说和绝对空间。”
她才岁,但却认识很多字。
周氤才念完,江准便猛地合上了书。
他并没有因为一个新伙伴的到来而欣喜,相反,他觉得周氤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污染了他目前人生的最后一片净土。
江准不悦,他起身走下楼梯,然后开门进了屋,留下周氤一个人坐在楼道台阶上叽叽喳喳。
隔天,年轻夫妇又开始了争吵,这次动静更大了,他们将门大开着,摔桌子砸柜子,邻居们都上楼来,有人来劝架有人来看热闹。
周氤小心翼翼拉开门,透过门缝,她看到隔壁那户门口围满了人。
她走出来,将门关上,从人群挤过去,目光在搜寻着江准的身影。
一抬头,周氤赫然发现一个黑色的衣角。
她欢欣雀跃跑到上一层的楼道,到他面前停下来。
江准这次没拿书,他安静地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好似楼下的一切吵嚷都与他无关一样。
周氤敛起脸上的笑容,在江准身边坐下了,臂和他的相触。
许是感觉到了陌生的触碰,江准冷着脸往里面挪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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