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妈妈脸色更是难看,既恨弟媳的冲动愚蠢,也俱温慈的绵里藏针。

说是放他们一家自由,在别人看来就是撵出去,被信王府撵出去的奴仆谁家还敢用?只要出了信王府他们一家就完了!

这小王妃行事当真毫不拖泥带水,且叫人说不出一个不好的字。然枪打出头鸟,他们金家受柳侧妃扶持,在王府根植多年,说起来也就比松伯差了几分,若将他们拔除,既除掉碍事的,也是对其他人的震慑。

瞧着软绵绵的,手段竟如此强悍,丝毫不输柳侧妃。

季妈妈心里暗恨,却一把拉着金氏跪下:“求王妃大人有大量就原谅她这一回吧,她看着架势大,实则就是个憨货,脑子一根筋,以前做采买便只认定了采买,但绝不敢以下犯上的。”奴仆以下犯上,其罪可大可小,但看主子怎么想了。

“是吗?”她的语气还是温温柔柔的。

可季妈妈亲身见识了这温柔之后带的毒刺哪里还敢大意。

忙道:“却是的,不信您问问其他人,大家伙儿都知道这憨货的德行,奴婢万不敢欺瞒您的。”说罢强压着金氏磕头认错。

金氏的确是个直肠子,却也不是个真傻的,瞧着大姑姐的脸色便知道自己冲动了,不情不愿的磕了三个头。

温慈笑了笑:“既如此,什么‘以下犯上’的罪名便不用说了。不过我也不能朝令夕改,否则其他人如何服气。这样吧,金氏你们带回家去再教教规矩,金家其他人照常当差。”

虽金氏没了差事,可至少保下了其他人,季妈妈也不敢要求更多,忙拉着傻了的金氏下去了。

温慈又问其他人:“还有谁有意见的,没关系,都可以提。”

有了金氏的例子谁还敢提?恢复自由之身的确难得,可背靠大树好乘凉,便是个杂役,出去了说在信王府上当差,别人都得高看你一眼。

见没人说话温慈又继续分派,与采买上一样,各处都是原来的管事,但手底下的人却几乎全变了,温慈也不特意安插谁,她直接将人全部打乱,若有根据,那便是每个人的擅长罢。

柳侧妃近十年的布置便被她快刀斩乱麻般剪断了。也不知她得知了消息会是甚么反应。

然这远没有结束,温慈又道:“各处都只有一个管事,难免有顾及不到之时,既如此,每处再添一位二管事,若哪位觉着自己能胜任的,便自荐吧。”

她话音一落底下便立时响起嗡嗡议论,从来管事二管事便是好些小管事都是主子分派的,何时还能自荐了?

这做法奇特,但也叫人不可避免的心动,尤其那些平日里没甚么关系难有出头之日的。

很快便有五六人举手。像厨房、采买、针线等油水足的都不止一人,温慈便叫她们说一说各自的长处,又怎么做好这个二管事。有说的好的,自然也有说的不好的,温慈据此指派倒也没人能说什么。

这会儿已近正午,又近夏日,天气开始热起来,众人站了半日都有些疲累,好在也都理得差不多了。

“往后每日辰正在此点卯,若有事回话的都提前想好了章程,别到了跟前儿还要啰嗦。”

“各位管事明儿来点卯时记得回我一桩事:把你手下哪个做甚么事,什么时段上职什么时段休息都想清楚,能写的便罗列一张单子,不能写的便想好了来此口述。往后这便是大家做事的依据。若哪一处出了什么差错,我便只找负责这一处的那个,当然还有管事。”

如此安排清清楚楚,也就避免了扯皮拉筋,互相推诿。

“另外,稍后所有二管事都到蔡嬷嬷这里来登个记,往后每日每三人一组抽签到各处总揽查看,若有什么不妥,像什么偷懒的、吃酒赌钱的、打架说嘴的,也不用你们做什么,立时回了蔡嬷嬷便是。但若你们徇私掩护,叫我发现了,有一回就打二十板子,有第二回就直接撵出去,我丑话说在前头,到时可别说我没做叮嘱。”

“当然,平日里不管是谁,只要发现了这些问题的,都可以来春熙苑找蔡嬷嬷、宝蜻宝湘,外院的便找松伯检举,只要属实,便有奖励。小事小奖,大事大奖,一两银子做底,上不封顶。”

她说一句众人皮肉便绷紧了一分,谁也没想到这小王妃心思竟如此缜密,手段干脆利落,却又赏罚分明,之前还想着看笑话的小瞧的,哪个还敢说半个字?

好些之前被柳侧妃季妈妈等人压制了的都觉着看到了希望,自然对她生出信服。自也有不服的,但温慈并不在意。

她起身道:“最后一件事,稍后我会让蔡嬷嬷给每位发三月的月钱,从我的私库里走。一么,是趁着我与王爷新婚为王爷祈福,二呢,就算我与众位的见面礼。”

众人大喜,忙行礼道谢,好话不要钱一般往温慈身上砸。

她忍不住笑:“各位高兴便好,往后众位认真办差,在我这里,有错自然要罚,可做得好的也一定会奖赏。”

众人又谢,此前有些紧张的气氛就这么松快了起来,蔡嬷嬷松伯等人一直看着,这会儿都忍不住松了口气,也跟着笑了起来。

临走前她又对账房管事道:“对了,往后周王二位姨娘的月钱便按一等丫头发放,凡例行的衣裳首饰等也皆免了。柳侧妃的月例就暂时扣着,等她什么时候好了把规矩走完了再发下去。”

方才又是紧张又是高兴,都忘了之前柳侧妃三人未向她敬茶之事,却没想到王妃不仅没忘,且这秋后算账来得也十分迅疾。众人不免又拘谨了几分,彼此打着眼色,也不知道柳侧妃三人知道后会是甚么反应。

回去的路上,蔡嬷嬷忍了又忍,还是道:“王妃,咱们刚进府来,尚未摸清各处关系便与柳侧妃对上,又大肆动作,会不会太着急了些?”

温慈不仅性子柔软,也十分能容忍,此番却与之前大相径庭,行事甚至堪称急躁,蔡嬷嬷不得不担心。

温慈笑着安慰:“嬷嬷别怕,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便是今日我不动手,她迟早也会对付我。既如此,倒不如趁她尚未反应过来时掌握主动权,对我们更有利不是吗?”

又走了两步,左右瞧了一眼,压低了声音淡淡道:“再者,我费尽心思嫁进王府来,可不是为了和谁相亲相爱过日子的。嬷嬷,我已经忍耐的够久了。”

这话只有主仆几人听到,宝湘没什么反应,宝蜻却听得心惊肉跳,下意识扣紧了手里抱着的花名册。蔡嬷嬷却有些担忧地叹了口气,也不再说什么。

穿过前院就看见了正房的大门,伺候南越的下人守在一旁,宝蝉坐在廊下做针线,见了她都忙见礼,她笑了笑正要问,就见一位太医被猛地推了出来,南越铁青着一张脸紧随而出:“我父王明明疼得浑身颤抖,伤口都见血了你还不停手,你想做什么?想害死他是不是?”

温慈脸色一变,也顾不上其他,吩咐道:“别叫他跑了!”自己则往屋里冲去,到了床前一看,盖着信王的被子掀开了,他左腿齐膝以下都没了,膝盖处的伤口药水血水流做一团,周边惨白的皮肉翻卷着,有淡淡的腥腐味窜进鼻端。

信王双眸紧闭,脸色惨白,满头满脸的汗,发丝早就凌乱,整个人止不住的颤抖,眉间生出深深的沟壑。

温慈瞪大了双眼呆呆看着,她怎么也不敢相信她心目中谪仙一般的信王,会如此狼狈。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