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个门都要如此享受?
打开车窗,夏灵安发现,马车一左一右各两个下人。何青云在自己的马车前,动作利落地翻身上马,身后跟着四个年轻力壮的小厮。
再看那匹骏马,膘肥体健、通体雪白,然而马蹄却是乌黑。看样子,是匹好马。
夏灵安皱了皱眉:“怎么跟了这么多人?”
“督公昨日交代,今日一定要照顾好姑娘。”薛文如是说:“原本跟来的人比这还多呢。是何二公子说,一定会亲自护送您回来,督公才点头放行。”
知道薛岑对自己不同,可是有如此待遇,夏灵安心中还是很不好意思的。这岂止是照顾好?这是好大的排场!
仗着自己的这副身体,她还真是享福。
京中的贵胄,最少出门带四个丫鬟。正因为如此,即便醉花阁坐落在皇城东街的正中央。等夏灵安到时,门前的长队已经排了半个东街。
“嚯!这么多人呢!”马车停稳薛文亲自掀了车帘,夏灵安猫着腰出了马车,一看便傻了眼。“这些人几时来的啊?队伍都要排到街口了!”
远处一个机灵小厮,快步向这边跑来。献宝一样,从怀里掏出两张戏票晃了晃。端的一口白牙,喜庆的讨赏。“请二少爷赏!”
何青云亲自伸手扶夏灵安下车,才不紧不慢地伸手从小厮手里接过戏票。玩笑似的踢了小厮一脚,笑道:“赏……哈哈,爷赏你一脚!”
“得嘞,谢二少爷赏!”小厮捂着屁股颠颠跟在何青云身后。
何青云拉着夏灵安往人群里面挤。“让你早些准备,你就是不听。若不是天不亮我就叫人来排着,估计今日这戏咱们是听不上了!”
“这票也忒抢手了?!”夏灵安攥着枚红色的信笺,里面写着她们的包厢号。“就没有人先抢到票,然后哄抬票价?”
“醉花阁的票,可谓是千金难求。这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主要得心诚。就像本公子这样的,才能抢到上等的雅座!”何子怀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挑挑眉:“不过你说的这种情况,还是有的!”
“那我今日可真是托了您的福!”夏灵安点点头,又看了看半条街的长队。也不再言语,跟紧何青云往里挤。
穿过人山人海进了包厢,负责抢票的小厮看是向何青云炫耀:“瞧见没有,我没骗您吧。今儿抢到的包房,那是数一数二的好!二楼的雅座儿,只有两个包房正对着台下。您瞧瞧,我就抢来一个!”
夏灵安擦了擦鼻尖上的细汗,称赞道:“这般机灵的小厮,哪儿招来的?明日我也寻一个!不如,打今儿起,你就跟着本姑娘。你们二公子扣门儿的紧,本姑娘可不含糊!”
说话,拽下腰间的银袋子。放在手里掂了掂,“喏,这些赏可够?”
“你可收起来吧,那是荀姨给你留着打赏台面上的人物的。再说了小飞子打小就跟着我,你有什么事情,吩咐他做就是!”何青云转过头,给跟班何小飞使眼色!“小飞子……夏姑娘的赏你敢要么?”
何小飞立刻会意,忙赔笑脸。“姑娘可是折煞奴才了。您是咱们少爷的朋友,就是咱们何府的主子。主子差我办事,那是我的福分。哪敢要您的赏啊!”
“哈哈……”夏灵安笑的很开心。“你这厮倒是有张伶牙俐嘴。跟着二哥哥也就是抢枪票,倒是屈才了!”
何青云有些不乐意。“我今日请妹妹看戏,倒是功德不如一个小飞子了?”
“哪能啊!二哥哥的功德是无限的!只不过这小飞子的能力,咱们也是有目共睹的!日后我若真用得着这人……二哥哥可得忍痛割爱啊!”
“你若要用,只管借去用!”何青云一点儿不含糊,又拉过夏灵安悄声说:“只是打赏他的事,你就别提了。否则我娘该骂我了!”
夏灵安一怔:“这是为何?”
“你不知道?”何青云睁大了眼睛。“荀姨没跟你说过?”
“说什么?”夏灵安二仗和尚摸不着头脑。
何青云意识到,自己多嘴了!赶忙想岔开话题,可是夏灵安怎么能如他的愿?仔细追问之下,才知道。
落水昏迷的三个月,各种名贵药材吊着命。夏家本就是个空壳子,靠着荀秋婷的几个铺子庄子支撑着。
“你也别太在意。这事怨不得你。主要吧,你家实在太乱。大房支出太多。要不然你吃那点儿药,真算不得什么!我娘说了,这些日子让我好好带着你熟悉熟悉京中环境。”
见夏灵安偏着头。
何青云宽慰道:“我娘还说,荀姨早就该跟他们分家!让我只管带着你玩儿就是了,一切开销让我去从账上支……”
戏台子的锣鼓声响起,何青云眼睛就直勾勾的看着戏台子。夏家银钱亏空的话题,也就结束了。
可是鼓点越敲越密集,夏灵安的心也就越来越乱。
浓浓的负罪感爬到心头,毕竟药是一滴不落的灌进了她的肚子!
选择留下就意味着,她不仅仅是夏灵安,还是夏家嫡出的姑娘!
“好!”台下掌声雷动,叫好声拉回了夏灵安的思绪。
拯救夏家不急于一时,夏灵安认真瞧着台上人舞姿翩翩。台上唱的是当代对美人的欣赏,分为四类。
第一类便是容貌如花的,此类美人,长相端正,美丽漂亮。就好比何夫人!
第二类就是婀娜多姿的,此类美人,身材极好,凹凸有致。如台的名伶!
第三类呢,便是荀秋婷那种,温婉大气,贤良淑德。
第四类就比较厉害了。不仅要气质优雅,还要常给人一种,高贵、优雅、不可亵渎之感。
总之,不管在什么年代,看脸,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夏灵安觉得,自己的相貌不是世人承认的美人!靠脸吃饭,这辈子,怕是别想了!
思及此,夏灵安不由得轻轻摇头,叹了口气。
一场戏刚刚落幕,这个空档,正是醉花阁最安静的时候。
“夏妹妹,叹的哪门子气?难道今天的戏不好看?”
夏灵安是被何青云带出来玩儿的,一举一动都在何青云的视线范围里。叹气自是逃不过他的法耳。
“没有,只是觉得台上人长得也太好看了!”夏灵安苦笑,“我这是自愧不如啊!”
何青云对夏灵安的话丝毫不意外。“你跟她比什么?她可是咱们大庆首屈一指的角儿!相貌,自是最佳的!”
就在这时,隔壁房间传来一道女声。声音很大,话语出口也是分外刺耳。
“一个嫡女,与戏子比容貌!呵,真是自降身价!”
话音落,戏幕起。
夏灵安知道古代规矩多,可是没成想,看个戏也能让人寻了短处编排。压低了眉梢,心道说:“这是算计好的寻兹挑事!”
“谁啊!诚心跟小爷找不痛快是吧!”
何青云是个愣头青的脾气。一掀帘子,直奔隔壁房间。
古代律法不完善,夏灵安生怕他吃了亏,赶忙跟过去。
“我道是谁,原来是大哥的人!”见了门外的小厮,何青云怒笑。“大哥不请我进去喝一杯么?”
“今日有些不方便,改日咱们兄弟好好聚一聚。”一个锦衣男子将何青云拦在门外。
夏灵安仔细瞧了瞧,这不是礼部侍郎府的庶子何子怀么!
“就今天了!”何青云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人,拉着夏灵安抬腿迈进雅间。“大哥若是想来听戏,提前知会我一声啊!这包房可不便宜,若是母亲知道了,定会责备你我胡乱花钱的!”
“呀,原来廖姑娘也在啊。早说啊!来人,把咱们的桌子并过来。今儿小爷就在这听戏了!”
何青云一点不见外的,将夏灵安安排在了主位上,正好与那女子坐对桌。悄声在夏灵安耳边嘟囔。
“这个是皇后娘娘的外甥女,平定侯府的嫡女廖可欣,最喜欢我大哥了!你们刚订婚的时候,没少跑到皇后娘娘跟前闹,满世界都知道她要给我何家庶子做平妻……”
没等何青云把话说全,廖可欣便开了口。声音很大,至少夏灵安有些震耳朵。
“都说夏姑娘好似换了个人,以往是温吞的性子,现在变得牙尖口快。本我还不信,今日得见,果如其言!”
夏灵安并不理会她,只是掏了掏耳朵。“二哥哥,可是外面打雷了?还是谁家杀猪了?怎的这般声响,震得耳朵疼!”
何青云眉毛一挑,立刻吩咐下去:“去看看,是打雷了?还是杀猪了?甭管是啥,让她们小点儿声,震坏了夏妹妹的耳朵,我娘和薛督公可都是要怪罪我的!”
廖可欣并没有听出其中贬低她的意思,立刻笑着说:“许是这鼓点敲得急。像夏姑娘这般的人,可听不了这戏。不过姑娘心大,我若是你,这会儿肯定躲在家里,哪儿都不去!”
夏灵安把玩着手中的团扇,并不在意。“哦?你倒是说说,我如何就心大了?”
“这京城可都传遍了,夏姑娘被退婚,夏家又被西厂抄了家。如今夏家已经倒了,做女儿的……啧啧,就另觅新欢!”
“你今儿早上起来,漱口了么?”夏灵安一双黑眸,死死盯着廖可欣不带一丝生气。
“你,你这是何意?”廖可欣被盯得发憷,赶忙避开可怕的眼神。
夏灵安呵呵一笑。“什么意思?字面的意思!”
半晌,廖可欣寻思过味儿来。“你,你说我口臭!”
“不是么?”夏灵安看着廖可欣,仿佛是在看一件儿死物。“否则,堂堂平定侯府的嫡女,为何开口就捕风捉影?”
“死撑着什么呀?去打听打听,谁不知道,夏家早就没落了?在外面撑着门面的几个官老爷,也不过是不入流的小官。人人皆卖三房一个面子,还不是因为三老爷娶了苏州太守的女儿?你一个夏家小小的嫡女,有什么资格对我评头论足?”
夏灵安点了点头。“你说的对,县官不如现管,京城外的官做的再大,总归也是京外。”
听罢廖可欣笑着摇了摇头。“当着外人的面,拆自己家人的台……看来外界的传言是真的,夏家响当当的才女,果真坏了脑子啊。”
“不尽然……依我说,坏掉脑子的人是你吧!”夏灵安放下了手中的团扇,端起了手边的茶盏。“且不说我家是不是没落,这都是我们夏家的家事。你一个外人在这里说三道四,难不成你是我夏家的子孙?”
噎住了廖可欣,夏灵安继续缓缓开口。
“我爹的官职是没办法和你家比,但是你别忘了,官再小,都是给大庆国的百姓效力,你不能越过皇上否认任何人的努力!”
“依依你……”何子怀皱眉。
夏灵安不卑不亢的看了何子怀一眼,继续说:“夏家如今只是配合三法司办案。至于西厂来抄夏家……不过也是配合办案!”
“……”
夏灵安笑的很嘲讽。
“我为什么要躲起来?就因为退婚?麻烦你搞搞清楚,夏家与何家的婚事,退成了么?”
廖可欣一副受了委屈的的样子,视线看向何子怀。“表哥,你看她……”
何子怀立刻温柔的安慰廖可欣。但是他很快话锋一转,想要上前拉住夏灵安的手:“依依,别胡闹!你不能因为退婚,就怀恨……”
“诶……”何青云立刻出手横在了何子怀的面前,把夏灵安挡了个严严实实。“大哥,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要薛督公知道她受了委屈,回去我可不好交代。”
夏灵安看着何子怀复杂的眼神,好笑的叹了口气。“何大少爷,我不是你口中的依依,我是夏灵安!”
其实,夏灵安早就翻看过了夏依依从苏州寄回来的信笺。一封一封,里面提到最多的,就是眼前这个何家庶子。字里行间流露的爱慕,不会作假。
可是那样的爱慕换来的是什么呢?躺了三个月,日夜思念的人从未来看过自己!苏醒之后失忆,何家就来退婚!
换做是谁,都不会对这个不负责任的男人有任何好感……
夏灵安收回思绪,对着廖可欣眨眨眼笑着说:“试问,哪家女子会拿自己终身大事开玩笑呢?放心吧廖小姐,这样的渣男不是我的菜!”
转过头看向何子怀:“这世间男子千千万,我犯不着在一棵树上吊死!况且爱你的夏依依已经死了,你再找不到那样爱你的人了!”
台上唱的咿咿呀呀,二楼雅间儿这边也没闲着。
就算是廖可欣再能寻兹挑事,也挡不住夏灵安的四两拨千斤。
雅间说是包房,只不过是几个屋子中间加了隔断。没有不透风的墙,夏灵安这边闹的动静也不小。
四下里议论连连。
醉花阁的红角儿有个怪毛病,唱什么戏,全凭自己的心情。尤其看不得底下的看客听戏不认真,更看不得始乱终弃的渣男!
台上的前半出戏,唱的还是女娲补天。后半出直接成了何府退婚!
任是谁也想不到,京中的辛密就这样被曝之于众。二楼刚停下的戏被一楼添油加醋接着唱,何家庶子的脸面算是丢尽了!
何子怀再也坐不住,一甩袍袖背手离去。跟着一起离开的廖可欣,怎么能容许自己的心上人受委屈。走的时候还不忘使了眼色给丫鬟,叫着家奴去砸场子。
平定侯府的家奴都是练家子,醉花阁的人抵挡不住,眼见着闹事儿的人就上台了!
何青云大喝一声,从二楼飞身而下。
看的夏灵安都为他捏了把汗,等到他人安稳落地,夏灵安才恍然大悟,何青云这是有轻功傍身!
眼见着醉花楼的一楼乱成一锅粥,台下的看客抱头鼠窜,纷纷离场。可台上的人还是安安稳稳地唱着,水袖翻飞,舞的别有一番风采!
“好!”夏灵安听得起劲儿,鼓掌叫好!甚至听到兴起处,还拽下了腰间的荷包,从二楼扔到了台上!
将平定侯府的人哄走之后,醉花阁管事面色不悦,对着台上人道:“这人都走了,秦姑娘歇了吧!”
“合着本姑娘不是人?”夏灵安正巧从二楼下来,想着近距离看看台上的美人。却听到管事的话,觉得心中不舒坦给顶了回去。
“唱!接着唱!本少爷可还没听够呢!”何青云活动了筋骨,心中分外舒坦,也跟着帮腔。
两人纷纷落座,跟来的小厮丫头也跟着有了耳福,扶正了桌子椅子,坐在了两人身后。
管事的面色不好看,可也得罪不了财神爷,只能退到一旁看着两个祸头吃吃喝喝。
“好久没有这样爽快过了!”何青云翘着二郎腿喝着茶。“夏妹妹,你不知道,我本来是要投身前线的,就因为我娘只生了我一个。说什么偌大的家业不能便宜了别人,说啥也不放我走!倒是在朝中给我寻了个文官的差事……”
夏灵安听罢,点了点头。“你娘说的没错,依着今日见的何子怀。你的确应该好好筹谋一番。凭你再怎么战场厮杀,也不如世袭制的官位大。侍郎起步就是正三品,后面还有加官进爵的机会!”
何青云像看见怪物一样。“夏妹妹,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不要少见多怪,这么好的戏文,你不听么?”
等着台上落幕,刚才的红角儿从台上跳下来。对着夏灵安拱拱手:“姑娘好像很懂戏!”
声音文文弱弱,与台上的飞扬好似不是一个人……
夏灵安忙摇头起身,朝着对方也拱了拱手。“这我可是不懂,不过就听你戏里骂的爽快,我心中高兴!”
“您到是直爽!”红角儿浅浅笑着。“多谢二位刚才出手相助!”
“还谢呢!祖宗啊,我谢谢您吧!”管事的苦着一张脸。“您这性子也得收收啊!刚才张口就唱,那可是礼部侍郎的庶长子啊!您就算是编排,也得提前知会我一声,给我留个准备啊!况且,这不胡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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