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就是……等等,你说是什么?”金徴羽猛然反应过来,眉往两边撇,展成一个极尽扭曲的弧度,像是白日撞鬼。

“哈哈哈,你的表情可以去颁奖了。”燕辞舟被他一张蔫了吧唧的歪瓜脸逗笑了。

金徴羽板起脸道:“快解释!”

燕辞舟伏在桌上,滚来滚去地埋头笑了好久,总算肯消停了,撑着脸道:“对啊,人家就是冲着我来的,因为我就是茗柯君,是他们要找的人。”

“……”金徴羽冷静地掏出一根金针,惊电般往自己后耳穴位一扎,喃喃道:“我恐有耳疾之症。”

燕辞舟并指为剑,向他耳后的金针疾刺,顷刻间,剑气飞舞,在那根薄如蝉翼的针上雕镂孤啸,开出一朵摇曳的花来:“信了么?”

金徴羽早在剑气靠近的一刻,就已浑身汗湿,不能动弹。这时抖着手拔下金针,不觉眼睛瞪圆了:“这,这——!”

要汇聚灵力在眼才能看到,针尖那么细小的微处,跃然是一朵旖旎的桃花,清透欲滴,全无点尘,纯然一片如诗如画的妙然佳处。

然而,这一朵难得一见的小花,竟然是在远处随手拿剑气雕刻的,可见对方的剑术实在是高明到了望尘莫及的地步。

金徴羽点头如捣药,心旌动摇道:“信了,信了!”

过了一会,仍是迷迷瞪瞪,神飞天外,又道:“原来你就是茗柯君啊……没想到仙洲传说中,不实之处竟然如此之多。”

“呵,小弟这话是何用意?”燕辞舟撩起眼皮,睨了他一眼。

这一眼看得金徴羽天灵盖发凉,立时回神,口中强辩道:“我是说,仙洲最最最煊赫高明的传说人物竟然是我小弟……呸,竟然跟我称兄道弟。我当真是祖坟上开了烟花大会。”

叽里呱啦一阵,心知这重身份还是多有敏感不谐,于是二指抵额,郑重起誓道:“药仙师在上。小弟,我定不将与你相关的任何一个字往外泄露,若有违背,教我天天杀鸡宰猪,浑身浴血,生不如死,刀剐由君。”

燕辞舟本也是一时兴起,觉得好玩,随口便讲了,也不觉有什么问题,便一抚手笑道:“好啦好啦,意思到了就行,快过来吃蒸糕吧。”

一直漠然聆听的齐雨灯却冷冷接上一句:“这般无谓之辞有何用。拿你师尊的名字发誓。”

燕辞舟不明所以地“啊”了一声,侧身看去,见他神情冷肃,犹如覆满了严霜的寒瓦,又道:“就说,你绝不向外多言一声,否则令师烈火烧骨,万箭魂裂,当风扬灰,永无来年。”

金徴羽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这两句话是对他说的,登时忿怒而起,击案道:“齐公子,我自问不曾吷颜触罪过你,怎能对我师恣言蔑辱至此?”

“发这样的毒誓,确实不太妥吧……”燕辞舟迟疑道。

转念又觉得齐雨灯这一言虽然锋利至极,毫无余地,却是为了维护他。于是又补了一句,“你别担心,小弟说出去也无妨,反正他又打不过我,怕什么?”

齐雨灯望他一眼,神色缓和了些,却仍执刻道:“他若不违誓,便是一纸空文,何惧之有。”

“……”看来是彻底没听进去。

金徴羽怒气勃发道:“去你八舅老爷的二姨夫!此话休要再提,弗论何时,弗论何地,我都不可能把师尊的安危架在火上烤,就算明知道无碍也不行!”

燕辞舟摸摸鼻子,心想这是哪门子的荒唐公案。

既然因他无心一句而起,自也得由他想个法子调和。遂十指交叉,置于膝上道:“都怪我一时嘴快。小弟,你既不愿起誓,是否愿意直接洗去这段记忆?”

齐雨灯微一颔首,显然觉得法术的限制比任何誓言都来得稳妥:“可。”

金徴羽则大大点头,长出一口气道:“就这样吧,反正不把我师尊拉下水,一切都好说。”

“齐枋,还是你来吧。”燕辞舟举起一只手纠结了半天。因为法术造诣不高,他一时竟想不出什么合适的洗记忆法子,只得让到一边,“最好是快速且不疼的……小弟,你别抖啊,他不会伤到你的,先前不还救了你吗,定定神!坏了,怎么还在颤动呢——”

燕辞舟倏然瞳孔紧缩,发现颤抖的不是金徴羽,是他的衣袖。

确切说,是袖子里什么东西在涌动。

“怎么了?”金徴羽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迷惑地挽起袖子,陡然发出了一声惊叫,“啊啊啊啊啊!”

他麦色的皮肤上,赫然生出了无数灰色长毛,不详地布满了整只手臂,甚至随着金徴羽疯狂地扯动着衣衫,只见他前胸、后颈、全身都是已被灰毛覆盖,长三寸余,几乎顶开了衣服,像许多小蛇在此起彼伏地蹿动。

“活见鬼!”燕辞舟倒吸一口冷气,手起剑落,如火的烈烈剑光将所有毛斩尽烧绝。

数点余烬掉落在他手背上,当即消泯于无形。他尚未感觉如何,齐雨灯已蓦然上前,按着他,从侧肩拍入一道灵光,自上而下地检查了一遍,看了许久,拧起的眉峰总算是微微松开了。

金徴羽摸摸手臂,一片光洁,不觉软瘫在地,松懈下来道:“多谢小弟出手……它又出现了!”

随着这一声崩溃的嘶吼,他全身的灰毛在短暂地消失后,疯长如故,不多时就将他围成了一个毛茸茸的人形柱子。

而胸口处的灰色最为浓郁森然,凝固如铅色,分外刺目。

“这——”燕辞舟心头一阵悚然,知道这恐怕是什么诡谲异术,忍不住将眼神投向齐雨灯。

齐雨灯冷凝半晌,似乎在观察思索,倏而凌厉一指点在金徴羽眉心,又穿花拂柳般,在他心口连拍几下,淡淡道:“是怨灵侵体。”

果然,金徴羽踉跄几下,坐倒在地。

燕辞舟一怔,心头随即亮堂:“因为冉犀的一根白骨刺入了他胸口?那骨头在落叶海埋了五十多年,早成了天下一等一的邪物。”

他伸手将金徴羽拉起来,仔细看去,发觉金徴羽身上的灰色确实变浅了一些,那些毛又像弹簧一样,一丝一丝地缓慢往回缩,似乎再等半柱香便能了无痕迹:“这样就没事了吧?”

“不知”,齐雨灯略感诧异,轩眉审视了金徴羽片晌,否决道,“我只是封住了他灵脉,不能治本。”

仙洲确实有志一同地深信,怨灵侵体并无治愈之法,修为高者自可抵御,不受其害,修为低者便只能预防。去落叶海等地的挖宝者常穿一种琈铁衣,便是出于此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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