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十郎本就跑得慢,一听他果然追出来,脚下越发磨蹭,没几步便被追上了。
蔺知柔上前道:“师弟怎么不进屋说话?”
宋十郎脸上白一阵红一阵,半晌憋出一个“哼”。
他本来都想好了,若是两千贯文识趣,嘴甜一点,他就勉为其难大度点,与他化干戈为玉帛,谁知这贼小子端的是蔫坏,还要在口舌上占他便宜!
蔺知柔不由好笑,其实当日那点仇怨她早就懒得计较。
与淮南节度使公子成为同门,于她的前程有百利而无一弊,但官宦子弟性傲,一味奉承只会适得其反,倒不如冷淡些。
如今火候差不多了,也该给他个台阶下。
蔺知柔浅浅一笑:“师弟进屋喝碗茶吧。”
宋十郎气顺了些,撇撇嘴道,拿靴底蹭着地:“那些卷子我不要了,反正放着也是占地方,给你算了。”
蔺知柔道:“真的不进去喝茶么?”
“你那儿能有什么好茶,不喝也罢。”宋十郎脱口而出,说完又懊悔起来,他分明是想喝的,可不知怎的话说出口就是南辕北辙。
蔺知柔也不气恼,不咸不淡道:“那便算了,下回得了好茶再请你。”
宋十郎见他转身要走,情急之下拽住他的袖子:“两......那个......”
蔺知柔回头看他:“何事?”
宋十郎硬着头皮道:“那日......在普通院,我......”
蔺知打断他:“师兄知道了,多谢你的卷子。”
宋十郎胸中块垒顿消,气一顺,说出来的话也顺耳多了:“你缺什么书也不必买,只消同我说一声,我家书楼中有藏书万卷,比书肆强多了。”
蔺知柔作了个揖:“那就先谢过师弟了。”
宋十郎叫她这一谢,登时通体舒泰,简直有些飘飘然。
一时心内又是大憾,要是没在山下耽搁那一日就好了,若是赶在他之前入门,两千贯文这会儿就得唤他一声“师兄”,不知有多得意。
说起来都怪表舅,害他淋了雨受了惊,还抢了他的酒食,令他不得不回家一趟,这才晚了一日。
才刚腹诽了表舅一句,宋十郎的右眼皮便是猛地一跳,唬得他连忙默念阿弥陀佛。
蔺知柔回到屋里,打开宋十郎给她的书帙一看,只见里头装着六轴卷子,每一卷都是黑檀木制的轴子,系着染绿的象牙签子。
蔺知柔看了眼签子上刻的字,都是近年来进士科状元的行卷,显然是登科后被人搜罗过来,重新裱过,又换了贵重的檀木轴子。
举子一旦登第,往日的行卷便跟着水涨船高,更不用提状元的行卷了,价高自不必说,单有钱还未必买得到。
蔺知柔挑了两卷放进书箱,以备路上读,其余的仔细收进箱笼中。
第二日清晨,蔺知柔拜别师父,离开了蒋山别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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