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真武观下山的童子一剂下去药倒一众拐子,又点着头领衣裳,破庙之内端底热闹。那头领作恶多端神佛亦不能容,偏就叫他一脚陷在凹坑,倒地滚得四处起火,不多时便沿了糟透芯儿的柱子往房梁上蹿。白小哥趁机与被拐来的姑娘合力打开几扇暗室门,只见门内东倒西歪一地,幼童多,女子多,少有几男看衣裳装束怕不是与外头拐子又是一伙,不敢轻信。零零总总几个屋子加起来得有二三十人受害,眼看火势往上走,哪里来得及解救!

“哥儿,你且出去喊大人来,我守在此地扑打火苗。据说维扬知府是个好官,虽说为人惫懒些,对走水之事却又格外仔细,必能使动水会及时来救。你小孩子家家,留下也帮不上甚忙,回头熏着还得救你。”那姑娘上前左一个右一个弯腰先抱起一对襁褓往外头送,童子后头也抱了个胖娃娃在怀里跟着冲,直送到院中天井处,抬头一看这才警觉不知何时天色已然发白。

女子又催了一句,白小哥抿了嘴嫌她心眼子多:“你打算赴死,我可不打算。那些贼子未能得逞,我便是个活见证,必不叫你被人污了清白名声去。便是你救这一屋子的人,累死烧死自己换架牌坊又如何?我师父说过,日子且得自己过才有滋有味儿,姐姐救旁人,我救姐姐,就这么定了!”

说罢拐回头又往屋子里跑,那女子怔愣片刻,举起袖子抹了把脸,似哭似笑低头紧跟其后。

如是三五趟,两人一个十六七岁一个仍是孩提,到此时几近力竭也只搬出寥寥数人而已,再想两处奔忙也不能。正值一筹莫展之际,半空中好端端忽得一个霹雳从天而降,准准劈在这破庙上。紧接着一阵黑风平地席卷,头顶铅云密布,方才还要露出脸的日头一下子就叫憋回去,黄豆大雨滴瓢泼般倾盆而下。

头前霹雳将关了人的正堂并暗室顶子掀去大半,这般豪雨再往里一灌,便是祝融亲至亦无计可施。

两人急忙挣扎着将搬出来的人再移动到屋檐下,免得逃过火势难逃伤风。又是一通忙乱,耳边忽听外间远远似有马匹踩踏而来,白小哥抄手往脸上左右一抹,花猫似的滚出破庙门槛,待得停下只见碗口大的马蹄险之又险踩在耳朵边儿。

“诸位好汉哥哥!且救命来!”

马背上骑士勒紧缰绳几乎吓出一身冷汗,稳住心神张嘴就骂:“这天杀小泼皮!怎地往你爷爷马蹄子底下钻,不要命了!一攮下去牛黄狗宝甚黑的黄的都给你踩出来!”

等他骂完就见那泥猴般童子抱住马腿利索哭道:“求好汉哥哥救命,破庙里有一窝拐子,拐了好人家儿女卖的。我昨日与家人出门耍子,不防硬叫当街抱来,一剂加减麻沸散下去药倒拐子们,这才寻着空溜出来喊人。”

这般大小的童子,多半不像有心人布得陷阱。

那骑士一听眉毛倒立当即喝道:“竟有此等恶事!我平生最恨拐子,这便与你去看。若是真的,少不得与他们每人几鞭留个记号,必叫他日进了阎王殿也能被认出来!”说罢弃镫下马,手一挥身后跟了二三亲随,大手一拿拎起白小哥往破庙中去。

先前一并帮着救人的姑娘此刻已寻了块布盖在脸上,抱着柱子躲在阴凉地里小心往外看。白小哥也是怕她露了面貌今后归家不好说,特特亲自以身犯险往外间求救。幸好这队人马看着颇正经,这才先松了半口气。

骑士带人进了破庙,先看见天井屋檐下躺了几个或大或小的奶娃娃,心里便把话信了几分。再往里走又见一地睡死的,唯其中一个独眼与旁人不同。此人身材魁梧面貌凶恶,裤子上叫烧得一团焦黑,人又偏偏还活着,长一声短一声倒着哀告。又往里去有暗室若干,也躺了不少幼童少女,来回一合计,既知那童子十有八九所言为真。

这队人马打从北地京师而来,好巧不巧欲寻巡盐御史林如海。不想维扬城还没进,先叫拦在城外破庙白捡一窝拐子。当下喊守在外面的人先行去一个报信,又多多腾出些人手将那些被药倒的拐子先捆了,拆门的拆门,撤窗的撤窗,就差没把破庙推为白地。

那去报信之人骑了马,本想着怎么着也得个把时辰往返,不料也就盏茶时间便回,后头乌央乌央还领了一班快手。

这班快手里领头的捕头朱衣皂履,手执木棍腰挎短刀,追在马屁股后面跑将来。比及两方人马汇合,顾不上寒暄先往破庙走。此时那些叫拐的人多已醒来,见着官爷如同见着父母,纷纷嚎啕。说得清来历的嘴巴子不停,说不清来历的见旁人哭自己也跟着哭,哭声震天传出去得有二里地,不知道的还不定以为这是怎么了。

“壮士留步!”捕头上前拱拱手,那帮忙捆了几个拐子的骑士正欲上马却又叫他拦下,因急着公干便粗声道:“某家姓刘,替主子拜访旧友。若有甚事,将来直往巡盐御史林大人处寻,眼下还望通融通融,实是要事在身不敢盘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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