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子时三刻,齐王府前院书房灯火复明。

萧祁琛翻动着案上那厚厚的一叠纸,眉梢微动。

“谁写的?”他问。

听见这仿佛从冰水里捞出来的声音,临风不禁打了个寒颤,可是抬头一看,王爷眸中又分明隐有暗辉闪烁,饶是他跟随了王爷多年,这回,也把不准王爷到底是喜是怒了。

“是秦大小姐写的。”临风据实回道。

萧祁琛挑了挑眉,似有些意外,将纸放下,指尖在桌上轻点,嗒嗒的声响缓慢悠长,却莫名让临风觉得心上一紧。

“倒是小看她了。”

见他已经看罢,好奇不已的江有涯将那叠纸拿过置于膝上,边翻看边惊叹不已。

“这么多年,江某倒还是头一次见有人能够模仿王爷的字模仿得这般惟妙惟肖,入木三分,竟仿若王爷亲笔,要达此功,如若不是岁月风霜积久而成,则非天赋异禀者而不可得,秦大小姐久居闺围,想必应是后者,由此看来,那幕后之人选中她做马前卒,也并非毫无道理。”

“王爷以为这字如何?”

萧祁琛神色微敛,眼底无痕,声音无波:“仿写五张尚可称之为慕,仿写五百张不过是为利罢了。”

说罢就不再给予那字丝毫的目光,即便初见这字时有欣赏之意,现也被这数量磨之殆尽了。

恰在这时,临云查清楚来龙去脉回来了。

“禀王爷,您的这幅字是被惜墨轩掌柜误卖出去的,当时秦大小姐在惜墨轩看了许多幅字皆不满意,道不喜柔柳之姿,而爱刚劲之风,掌柜为了做成这笔生意,就让店小二照秦大小姐的要求去找了,恰好您的字送去了惜墨轩装裱,这才阴差阳错被店小二找了去,好在事情发现得及时,虽没能将字追回,却也没有让它流传开去,下午秦大小姐卖掉的两百幅字,都被掌柜派出去的人买下了,无一遗漏。”

听见王爷的笔迹并未扩散,江有涯松了一口气,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思议了起来。

下午就卖掉了两百张,加上这里的五百张,也就是说秦大小姐不过几个时辰的时间就仿写了七百张,她竟是熟练到下笔都不需要多加思忖了么?

这番实力未免也太过可怖。

若是那幕后之人差遣她,借由这与王爷一般无二的字迹生事,只怕是祸患无穷。

要他说最好的办法其实是将人杀了一了百了,可是王爷却偏偏对她那幕后之人来了兴趣,非要钓出那只大鱼不可,上次他提出要除去秦大小姐,王爷便亲口否决了。

他虽深知王爷一旦做出决定就不会再轻易更改,却还是忍不住叹气,王爷可能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现在就跟个逗猫玩的贪玩小孩似的,不把那猫逗趴下绝不罢休,要是能一直掌握主动那就当他是多思多虑了,可要是一招不慎,反被猫挠一爪子呢?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尤其这次是他们在明,而敌方在暗,怕就怕身已入局而不自知啊。

然而主上一意孤行,他身为谋士,除了尽可能地替主上谋划周全还能如何呢?

“现在境况已然明了,关键是要防住秦大小姐这个源头。”见萧祁琛似乎已经有了主意,江有涯朝他问道:“不知王爷,打算如何处置?”

萧祁琛唇角微勾,提起案桌上的紫毫,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用减了八分力度的瘦金体写就了一首诗。

“既是为财,那便不如主动和她做下这桩生意,受够了教训,吃到苦头,自然就不会再犯了。”

江有涯走了过来,待看清写的是什么时,不禁哑然失笑。

没有人是天生冷漠的,当萧祁琛被至亲亲手用岁月锤炼出了一道冷硬的外壳,他曾以为他再也见不到那个恣意飞扬的少年了,没想到多年后,竟还能窥见一丝天光。

“吩咐惜墨轩掌柜,无论开多少银子,不管用什么手段,都务必让她应下赌约,以一日为限,若她能将这首诗分毫不差临摹五千张,那么开出的银子归她,若是不能,则她付等额的银子作为罚银。”

“啊?是!”临云接这命令接得都有点不可置信,这赌约,对他们王爷来说不就是空手套白狼嘛,王爷最不缺的就是银子,拿自己最不缺的东西去跟人一个姑娘货真价实的劳作赌。

即便这是自家王爷,他也觉得有点过分了,赢了就是赚一笔,输了就权当付给人姑娘的开笔费,反正他就是怎么也不亏呗。

而且人秦大小姐虽的确能两个时辰写七百张,可那只有六个字,和这满满的一张纸还是不一样的吧,一日写五千张,还要临得分毫不差,这是个人都写不完啊,临云那还没有完全泯灭的良心都开始有点同情秦大小姐了。

见临云领了任务,一旁的临风也开口道:“那这些纸,属下就乘夜送回去了,免得秦大小姐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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