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与韩于安确实是去毗陵了。
有消息称在毗陵一带找到了柳姑娘,坎特沙漠决战后,西北军覆灭,她随西北难民一路南下,前几日刚到毗陵,不过她对人防备心很重,手下人不敢贸然上前,只得传信回来请太子定夺。
太子与韩于安带了三个暗卫一路骑马北上,一路上看见好多荒冢,葬得都是些没有名字的人。偶尔遇到些南下逃难的难民,丢些钱财与他们,然后擦肩而过。
如此行了四天,快到毗陵境内,韩于安牵马去河边饮水,三名暗卫分散开巡视。太子背靠大树坐下歇息。
“殿下,”韩于安走过来找了块地坐下:“之前听说这一带匪患严重,但是咱们一路过来怎么一个山匪也没看见?难道已经被治理了?”
“未必。”太子道:“咱们沿途看到好多逃难的人,官府没道理处置了山匪却不安置难民。”
“唔,那是怎么回事?”
“先进城探探情况。”
越靠近城,流民越多,毗陵的驿馆已经荒废,破草屋没人打理,根本没法住人。
韩于安寻了个当地人聚居的村落,给了五两银子,五人暂且在这儿歇脚。
这家一共四口人,老丈瘫在床上,儿子儿媳刚从地里回来,孙子比灶台高一点儿,听他娘亲的话去给客人端水来。
女主人躲进屋里,男主人收了钱,惴惴不安地陪在一边,他们穷乡僻壤的没见过这么多神仙似的人,农人汉子缩手缩脚地干笑不敢搭话。
太子给韩于安使眼色,老实人任劳任怨地干活。
“你不要紧张,我们不是坏人。”
这群人一个比一个杀气重,只有他长得比姑娘还漂亮,他伸手去拍那农人的肩膀,反而教农人汉子不好意思地避开了。
两人均是脸涨的通红,一个羞的,一个气的。
“小哥贵姓?”太子给他俩解围。
“不敢不敢。”汉子忙摆手道:“叫我阿武就好。”
“阿武,噗嗤!”韩于安没忍住笑出声。
一院子人都看着他。
韩于安对太子道:“主子,他与你同名哎!”
那汉子没想到这么巧,神仙也叫这个名字,诧异道:“真的吗?”
“小字阿吾。”太子殿下解释。心想却想这世上敢叫他小名的人只剩下宫里那位了。
“阿吾少爷长得怪好看的。”
农家汉阿武话音未落,一院子人脸色巨变,乡野之人好大胆子当着太子殿下的面口出调戏之语。
太子轻咳一声,压下韩于安的剑,那农人阿武一辈子没与官家打过交道,乡里人说话又糙,再加上平日在家夸媳妇夸惯了,哪里想到自己已经在地府走过一遭。
太子扯了扯嘴角,问他:“你们这儿这么多难民官府没安置吗?”
阿武摇头:“往哪安置?现在到处都穷,我们连自己都养不活了。哪天仗再打起来,我们也要跟他们一样出去逃荒。”
“据我所知,打仗打不到这里,你们为什么要走?”太子问
“少爷真是打富贵窝里出来的,”农人阿武讥道:“仗一打起来,赋税肯定更重,现在我们家八成收成都缴税了,再加税我们就颗粒全无了。”
“胡扯!”韩于安闻言怒道:“朝廷何时让缴这么高的税了?”殿下早就有谕令即使战时最高也只准收五成税,况且战事已经停了一年多,京都赋税已经降至三成,何来的八成税?
“我可不是胡扯,是不是八成你出去问问大伙儿就知道了!”阿武叫道。
“此地太守是谁?如此混账事怎么没人管?”
阿武受了惊吓,嘘道:“这位少爷您小点声吧!俗话说民不与官斗,咱们太守上面关系硬得很,您没见我们这里都乱了多少年了一直没人管?”
“真是岂有此理!”韩于安怒不可遏。
太子怒气比他更甚,但天生面色清冷,看起来还镇定些。
太子问他:“你可知此处山匪的情况?”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住在这里的大伙儿都知道,除了城里没有山匪,城南城北都有,他们一般不抢本地人,只抢外地来的,那些逃难来的也抢。”阿武打量他们:“像你们这样有钱的富家少爷肯定抢!”
韩于安与太子对视,太子摇头。他也不知为什么没被抢。
“没有乡民抵抗过吗?”
这种情况官府不管的话,有些地方会自发组织民兵抵抗。
“早前是有过,不过北边有个老山头,他们大当家从前是上过战场的,后来退伍回乡不会种地交不起税,于是纠结了一批和他一起退伍的兄弟占了那座山头拉起大旗坐了山大王。这种人咱们普通人哪里打的过?官府也不管,可不就只能任他们胡作非为?”
太子见他言语神情竟似乎有些得意,这种乐于看戏的人到处都有,山匪不抢他,还敢跟官府叫板,似乎给了他一种隐秘的报复的痛快,仿佛跟官府叫板的人是他。
想问的都已问完,这里实在不是落脚之地,太子巡视一圈,见他半大的儿子端着碗喝粥,一碗粥清澈见底,只有碗底躺着几粒米,孩子饥瘦得可怜。
再看那汉子,初看身材矮小略有些魁梧,这会儿再看倒像是水肿。
太子临行前又给了他二两银,阿武欢天喜地地受了。
一行五人走出去好久,韩于安道:“殿下何必再给,这家人可怜是可怜,但未免有些贪得无厌。”
原来那孩子捧的饭碗是她娘亲故意塞他手里,又将孩子哄到他们面前的。
“总归是孤的错。”太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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