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沼市下日向町深岩山脚下住着二十七户人家,二十七栋传统屋敷分散着坐落在青山绿水之间,狭长的深岩峡谷中开垦出了七十六块大小不一的田地,平整的乡间小路纵横在田地与屋敷之间,绿树掩映之下,流水潺潺,颇有一副世外桃源的光景。

北条诗慧今天起得很早,她从家里接过母亲递来的一个个装满蔬菜的塑料筐,整齐地码放在门口的小货车上,她今年已经二十一了,没有上大学,高中毕业后就选择回家帮助打理田地,她不喜欢大城市里喧嚣的环境,家乡的小桥流水才是她心灵的归所。

概括一下,就是没钱。

今天是下日向町逢场,她要把家里种植的蔬菜运过去卖掉,家中还有一个上高一的弟弟,还不能完全地靠着自给自足过活,北条家的期望从来就不在她的身上,女大学生嫁出去之后就是别家的人了,身为本地农夫,北条家能供她上完高中都已算是仁至义尽了。

“诗慧,我给你带了早餐,是春卷。”

她的男朋友近马行雄是个同样老实的庄稼汉,也是她青梅竹马耍到大的邻家大哥哥,两人就那么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起,没有闹出什么男不娶女不嫁的狗血剧情,两家长辈也很满意这门亲事,准备等两年,两家更宽裕点就给办酒席,到时候两家成了姻亲关系,连在一起的十块田地也能一起耕作,省去了很多不必要的纷争和麻烦。

“行雄,帮我扯一下彩条布。”

“哎,你先吃早餐,我来。”

“不用,一会儿在车上吃就行了。”

北条律子站在门口,欣慰地看着两个年轻人互相帮衬着麻溜地将彩条布绑好,上了小货车,嘟嘟按了两声喇叭,开着车朝西南面的下日向町而去,她的丈夫北条康彦戴着斗笠从屋内出来,看着傻笑的北条律子,嘟囔着问:

“大清早地在门口笑啥呢,捡着钱了?”

“亲爱的,我在想以后诗慧和行雄生了儿子,不如让第一个儿子姓北条怎么样?”

“哎,你可别乱来啊,近马那老家伙可顽固了,你要整这出说不定这婚事就黄了。”

“我就随口说说而已,他们近马家的又不止行雄一个孩子,为什么就不能过继一个过来。”

“嘘,可别让你儿子听见,听见又要闹脾气了。”

小货车离开北条家后一直朝西南开,路上碰见一群年岁不一的孩子背着书包欢快地在马路上跑着,近马摁了摁喇叭,等他们全都退到一旁站好后才缓缓地开着货车过去,马路边的孩子们向副驾驶位置上的北条诗慧挥手,北条诗慧也向他们挥手问好,直到开出去很远,那些小孩子都变成一个个小黑点后,北条诗慧才转头笑着说:

“真是一群可爱的小家伙呢。”

“是啊,咱们以后最少也得生三个,一个哥哥带着两个妹妹,那就完美了。”

“呵,你想得真美,我还不一定嫁给你呢!”

“不是吧,诗慧酱,你难道要抛弃我吗,我对你的爱......”

“当心!”

正在口花花的近马行雄连忙一个急刹车,两人被巨大的惯性扯着朝前蹦去,好在他们都系了安全带,被勒得生疼的两人听着后面传来的哐当声,连忙从后视镜看过去,只见两个菜框子落在地上,里面的莴苣和辣椒撒了一地。

“混蛋,你到底在干什么?”

近马行雄扯开安全带从车上下来,走到前面看着那个蹲在地上不断发出“咕噜、咕噜”喊叫的男人,这男人就跟从水里捞出来的水鬼一般,穿着一身乡下不常见的西装,脑袋上挂着一些水草,浑身湿漉漉的蹲在马路中央,脑袋靠着膝盖,前后摇晃着。

“喂,你,你是干什么的?”

近马行雄攥紧了手里的扳手小心翼翼地凑过去,另一旁的北条诗慧喊他小心一点,手里也攥了一把螺丝刀,乡下地方的治安不像城里那么差,因为乡下人普遍悍勇,本地出张所的警察又普遍向着本地人,外来的可疑人员几乎不怎么敢在乡下乱来,否则就要面对整村整町人的围堵殴打,有时候打了还白打,揪不出动手的主要人员就会变成长期无果的扯皮官司。

所以一些胆大的跑保险的业务员都换上农夫们的衣服操着一口当地口音过来套近乎,根本没有像眼前这个打扮的人会来乡下找不自在,除非是某家的城里亲戚过来串门,但那都是开着小轿车或者提着大包小包过来炫耀的,哪有这么蓬头垢面的落魄亲戚,不嫌丢脸么?

“咕噜~咕噜!”

男人嘴里发着意味不明的吼叫,随着近马行雄的靠近,那男人抬头望了他一眼,苍白的脸上一双圆滚滚的眼睛中全是忌惮和戒备,他双手紧紧地捂住什么东西贴在心口,当发现近马行雄足够近后,那男人突然暴起,右手朝着近马行雄脸上抓来!

“我的宝贝,是我的,你这个该死的家伙,想抢我的宝贝!咕噜,咕噜,杀了你,杀了你!”

近马行雄被这发难的男人吓得连续挥舞起手中的扳手来,他打中了男人的右手好几下,那男人吃痛,左手连忙抱住右手腕,一枚金灿灿的戒指从他手心滑落在地上。

“宝贝,我的宝贝!”

男人慌忙地将金戒指捡起来捧在手心,近马行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那枚戒指,他脸色数变,最后露出一副和善的表情,蹲下去凑到男人跟前,问:

“这是什么,给我看看好吗?”

“滚开,这是我的宝贝!”

男人叫嚷着,脑袋上咣的一声挨了一扳手,他双眼一滞,抬头望向再次举起扳手的近马行雄,双手颤抖着攥紧那枚戒指,弯着腰朝路边的稻田跑,近马行雄举着扳手跟过去,一下,两下,三下重重地砸在男人后脑上,直到男人倒在稻田中没了动静,他扔掉扳手,从男人的手中抠出那枚金戒指,满是泥点血点的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手指捏着戒指在阳光下来回端详,轻轻地对它说:

“宝贝,我的宝贝。”

站在车边吓得大气不敢出的北条诗慧看着近马行雄一脸痴笑地从稻田里走回来,双手捧着那枚金戒指蹲在路边傻笑,她就咽了一口唾沫,紧了紧手中的螺丝刀,隔着五米小声询问:

“行雄,行雄,你,你杀人了?”

“他该死,他敢抢我的宝贝,该死,你也一样,这是我的宝贝,我不会给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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