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琅拿了个栗子,在手里滚了两滚:“能在此时铤而走险行刺的,不是散兵游勇,便是不敢死的黄道使,禁军去与不去,都是一样的。”

景王微愕:“那他去干什么?还带这么多人”

“今日之后,皇上会知道。”

云琅道:“不论是为了追一个刺客,还是为了别的什么禁军出动,只要入宫,就会有这么多人。”

景王隐隐听明白了他这一句话下的深意,背后一寒,不由屏息。

景王攥了攥拳,悄声道:“到那日”

今日的确是为追刺客,禁军入宫,是为护驾。

若有一日,真到了穷图匕见的时候,这些护驾的禁军就会有另一重身份和立场。

在琰王府顶上悬了数年的这一把刀,如今终于形式调转,悬在了深宫之中,那一个九五之尊的位置上。

“到那日,自会将无辜人等安排好。”

云琅笑了笑:“放心,不牵连”

“我不是说这个。”

景王咽了下,瞄着窗外:“萧朔萧朔去我府上见群臣的时候,这话我其实就想说,叫他打断了,没能说得出来。”

景王埋着头:“你们逼宫那天,给我找个活干我也想帮忙。”

云琅微讶,抬头看着他。

“我好歹也是当叔叔的,当年当年但凡我争气一星半点,也不是如今局面。”

景王胸口起伏,定了定神,飞快道:“我就是这么块料子,成不了器,可帮个忙、装点油往火上浇总还行。”

“你们两个,总有地方周旋不过来。到时候你们有顾不上的,不太费脑子的事,就给我做,你们不方便拿的,就都扔给我。”

“我是没脑子,可我有脑袋啊。”

景王咧了下嘴:“掉脑袋的事,满打满算,我最少也能做一次吧?”

云琅静看他半晌,笑了笑,将手中栗子抛过去。

景王接了栗子,几乎这就已经自觉入了共谋大业的逆党,喜滋滋坐直了,一本正经掸了衣襟袍袖。

“景王叔今日说的,我记下了。”

云琅侧头,掀开些车帘:“到时候我们或许还真有些不方便处,要劳烦王叔。”

“劳烦个大鸡腿。”景王大怒:“萧朔这么跟我客气,是他有毛病。你这么跟我客气,就是你看不起我。”

云琅失笑,正要说话,视线忽然停在人影一闪而过的街头。

景王愣了愣:“看见什么了?”

“九星八门黄道使。”

云琅屈了屈指:“北斗数七左辅右弼,天英九紫,坎水凶盗。”

景王:“”

“云琅。”

景王:“萧朔和没和你说过,你每次神神叨叨开始念经的时候,我们其实一个字都听不懂。”

云琅向来在九宫八卦、奇门遁甲上难觅知音,也没指望他能听懂,看了景王一眼,握上腕间袖箭。

襄王深谙八卦奇门,当初他硬闯玉英阁,阁内机关就处处连环皆有门道,如今这所谓黄道使,也无疑是按着奇门遁甲排布的。

这些年来,襄王苦心钻营,除了明面上的杨显佑,得力的心腹绝不会都押在一场胜兴败亡的豪赌宫变上。

商恪潜在襄王身侧,这些年摸索下来,也只摸出半数,都在薄绢上写给了他。

北斗再加上左辅右弼,便是九星。

九星悬朗,八门倒转五方动荡,是改天换日之象。

“我在街头看见了个紫衣服的人。”

云琅:“按商恪说的,该是黄道使中的天英位贪狼,朝宫中去了。”

“贪狼是坎水位,至冷至暗,主凶盗。”

云琅回想着商恪给的薄绢,慢慢道:“襄王按人给身份,能在这个位置上的,大抵心狠手辣,无所不用其极,今夜宫中只怕会有凶险。”

景王一惊:“那该怎么办,萧朔要不要紧?”

虽说刺客是冲着皇上去的,可萧朔与云琅雷霆平叛,襄王一党与琰王府的人,无疑也早结下了难解的血仇。

若是对面忽然不死不休起来,能扯一个是一个,萧朔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你自然不方便,可要我赶进宫去,给他报个信?”

景王有些担忧:“免得未及防备,不小心吃了亏。”

云琅靠着车厢,垂了视线沉吟不语。

“不是我说你们一个两个如今实在长进颇多,太沉得住气。”

景王看他半晌,叹了口气:“萧朔也就算了,你竟也修炼得这般沉稳,镇定自若不动如山。”

景王看着这两个人,只觉自愧不如,苦笑道:“你哪天得了空,也教教我”

话音未落,一阵冷风挟着雪粉迎面劈进来,逼得他当即闭了眼。

景王张嘴结结实实呛了口风,嗓子眼里冰凉地咳嗽了好一阵,才终于缓过口气抬头:“教我”

景王:“”

景王:“云琅?”

拉车的黑马在寒夜里喷着热气,半分不曾察觉异动,仍照常徐徐往前走。

车厢里空空荡荡,早没了云少将军镇定自若、不动如山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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