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庾之争这趟浑水不知道还要起多少风波,之前庾亮权倾朝野他就明哲保身毫不掺和,现在庾家声望跌入谷底,王导重新当权,他更不可能为了这点与己无关之事得罪王家。从王家这一手安排察觉出王家在宫中的力量以及对这件事的重视程度后,他唯一做的事情就是立刻给堂弟褚裒写信,告诉他王家可能要力推王舒的女儿,告诫堂弟绝对不能在这件事上乱说话,他们褚家最明智的选择就是保持缄默。
基于这些前情,司马衍对王琅的情绪偏向正面,一听到司空府打算为王琅设宴——这当然也是王家透到宫中的消息,受邀参会的几个年轻人里只有何充一人知情,其余尚且都被瞒在鼓里,直到王导发言才知道是为了介绍王琅——就决定带着侍中荀奕一起到司空府走一趟了。
他其实更想带荀崧的儿子荀蕤,不过荀崧刚去世,荀蕤按例辞官为父守孝,想来想去还是荀奕最合适,正好荀奕还是那天读到奏章就在的人,可谓有缘分。
“这位女郎就是王会稽的小女吧?朕读到郗公送来的奏表,里面很是夸赞了一番卿的功劳。”
话语出口,对方回答了什么,司马衍其实没有听到,因为受他发问的对象在回答之前,先抬头看了他一眼。
按从母亲那里接受到的教导,他不曾直视过那位堂而皇之与男子并列出席的女郎,只是蜻蜓点水般掠过,留下的印象仅限于服色整丽,身姿秀拔,直到她抬起头看他——
那是过于明丽慑人的美,第一眼看到,就犹如被曜日灼伤一般,下意识想要错开目光,随后又会因为惦念那种摄人心魄的美而忍不住再次去看。
只是再看之时,对方已经垂下头,将眸光掩盖在阴影之下,如同吝于给予世间一顾的仙山上的神人。即使他遗忘了自幼熏染的礼教,长时间凝望着她的脸,她也没有再回视他,让他心中充满遗憾。
如果她能入宫……
“琳琅之剑舞发人精神,仁祖之琵琶令人得上,剑舞和琵琶的配合确实有不凡之处,我昔日在洛阳才见过这样的盛会,想不到今日能够在小辈中重见,足以慰藉人的心怀。”
从左边传来的声音打断了司马衍的想象,他意识到自己的失礼,红着脸猝然收回视线,回道:“丞相这般说,教人心神向往。”
他还是稍稍吐露了一点自己的心思,希望能够将话题继续下去,不过在席中人看来,这个话题似乎已经讨论够了,再说下去有夸耀过度,怠慢皇帝和客人的嫌疑,宴席切换回原本的清淡环节。
王导问荀奕陛下最近读到《论语》里哪一章节,荀奕回答,王导便以该章节为引,抽离出两个彼此对立的论题,请在座众人分别讲述自己的理解,等众人各自陈述完毕,他才出来收尾,以主持者的身份又讲了百余言,语义都是方才几人没提到的方向。
司马衍年龄还小,名士们不会在他面前清谈,这样的体验对他而言也是第一次,他不知不觉听得入神,觉得多人往来辩驳要比太傅讲课要更有意思一些,能够相互补充不足,而丞相不愧为丞相,即使他没有完全听懂,也能听出丞相的见解远在诸人之上。
等到离开司徒府,他才想起来今天本来的目的似乎是为了给王琅加恩赏。
侍中荀奕觉得这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态度十分不以为然:“序劳计功,有司自会负责,陛下若觉得不妥或想要另加封赏,届时命尚书省再议便是,王家难道会因为迟了这一点点时间而跟陛下计较不成。”
“丞相忠诚可信,自然不会如此。”
想想道理确实是这样,他不再坚持,返回建平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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