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袁耽都走王家的门路出仕,但谢尚为人玲珑,长袖善舞,并没有完全依附王家,袁耽却在苏峻之乱后借助游说路永一事成了王导的心腹,有时甚至会参与王家的一些密谋,在王家牵涉颇深。

谢尚对他的人品抱有怀疑,却不怀疑丞相王导看人的眼光。

若非真有过人之处,谁会用一个这么年轻的幕僚,何况还是这种不让人省心的性子。

他到底看出了什么,才会在这样的场景下想要嫁妹给他?

这样的疑问潜藏在谢尚心底,一年之后方被本人解开。

“你和小王以后只会是天人之交,不会有凡俗情爱,而你和那样的殊色有过交往,凡间颜色哪会再入眼,做妹婿岂非再好不过。”

谢尚不得不承认,司徒府网罗的这些名士确实各有独到之处。

这期间王允之来过一次建康,离别之前,谢尚陪他在淮水边漫步。他说了以他的身份不该说,又只有他会说的话。

“山山对你很不一般。我看得出来,她谈你的事总是很开心,遇上什么好事也总会想到你。我不在乎其他人怎么想,只希望山山日后不留遗憾。”

“她不会这么想。”

“那你怎么想?”

“我与她同心,她的心意就是我的心意。”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不是一家之中真正背负支撑门户重任的人,不会有相同感受。

虽然你是她的兄长,但在这一点上,我才是最了解她的人,是她的同路人。

这是谢尚没有对任何人说出口,却在内心自傲的。

丞相王导的长子王悦需要顾及的事更多,立场比他们更复杂,但王悦对此必定也有所理解。

王琅走后,司徒府从永嘉竹林间移栽了一丛多年生的牡丹到庭院中央。

谢尚时常会去观赏那丛牡丹,看着它一点点在司徒府舒展枝叶,孕育花蕾。

听府中的花匠说,王悦和他有相同的爱好,常常会在翠绿的植株前流连,观赏它在不同光线下的态貌,只是时间通常与其他人错开,知道的人不多。

到了暮春时节,司徒府内群芳尽谢,而牡丹独开,谢尚终于在廊下遇到他赏花。从他那倾心注目的样子来看,花匠所言非虚,而随后王悦对他说的话语,更证实了这一点:

“琳琅昔日论花,以为唯有牡丹真国色,任是无情也动人。我让人从林郊移栽了一丛到府内,准备等花开之日剪下来为她簪发。如今斯人不在,唯牡丹开,勉强可以慰藉人的心意。”

馥郁的香气在庭院中弥散。

他想,原来这丛牡丹曾受过她的赞赏,难怪这少人问津的乡野之花竟然能开到司徒府。

又听王悦道:“这株留给琳琅。芳华易谢,不足拟玉石,用来应景倒也够了。”

王导并不禁止客人在府中折花赏玩,但很少有人真的随意攀折——同样的花,生长在司徒府内与司徒府外,身价自然不同。

而在王悦那样说了以后,每个进入司徒府的人都不免要停在庭中赏一会儿牡丹,至于攀折之心则无人敢起。

牡丹诚然美丽,但无法决定自己生长在竹林间还是司徒府。

能定一切者,唯权势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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