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万好奇心起,顺着哥哥的目光去看,只见荀府门前两方人正在对答。其中一人几个月前与他们兄弟在会稽相谈甚欢,是琅邪王氏年轻一代最出名三人之一的王羲之,风姿超拔俊逸,谢万只一眼就认了出来。
他为人本也聪明,略微想了一下就意识到王允之与荀氏女的婚期定在今日,这是王氏到荀家迎亲的行列,王羲之是男方请来的傧相。
难道阿兄说的美人是今日嫁入王家的新妇?
可新妇上车会手持团扇障面,进入男方家后才会在新婿面前放下羽扇,称为却扇,只有第一日去新房观礼之人才能看到却扇过程。他们这样从船上看过去,根本看不到新妇的面容,连身姿服饰都不一定能看清,况且也没听说荀氏女有美色,只是贤淑才名在闺中流传。
“阿兄。”
谢万唤了一声,没有从哥哥那里得到任何回应。他心中又惊讶又奇怪,走到哥哥身边加重声音又唤了一声:“阿兄!”
“嗯……”
谢安应完之后又隔了一会儿才将视线从窗外移开,很难从中看出任何心思的黑眸对上弟弟:“阿万有什么事吗?”
“阿兄看何人看得那般专注,逸少不是在会稽经常见到吗?”
问是这么问,但谢万注意力转移得特别快,心里对答案也没有刚才那么在意,更注重表现自己,卖弄学问道:“早听说齐俗不亲迎,琅邪是齐地旧土,本以为是荀家直接送新妇到乌衣巷王宅门口,没想到王渊猷还是到荀宅亲迎了。”
按周代士大夫的婚礼礼仪,亲迎之日,新婿要穿黑色礼服,乘黑漆车,前有人手执灯烛引导,后有从车跟随,一路前往女家迎娶。
齐地的风俗则和中原地区不同,有“齐俗不亲迎”的说法。《诗经·齐风》中就有“时不亲迎也”的记录,反映春秋时期齐国女方人家根本不知道新婿是何面目,直到送亲队伍进入新婿家门,妻家才能一睹新婿真容。
先秦距离东晋已有数百年,婚礼风俗早已产生巨大变化。
拿诗经时期的齐地民俗来对照当世风俗,除了卖弄自己以外没有意义。
谢安早知道他喜欢炫耀,于是也不戳破他的心思,点点头肯定道:“王氏自南渡以来虽然致力于融合南人北人,接纳了许多南人风俗,婚丧上仍多用北方洛阳风俗。荀氏是汉魏旧族,在洛阳居住的时间比王氏更久,对礼仪的了解也比王氏更深,大概因此两家才都遵从了洛阳风俗。”
同弟弟说完,他又将目光移回窗外,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对岸看。
谢万想起刚才的疑问,心中越发纳闷起来,再次问道:“阿兄在看王氏子弟还是荀家二玉?”
自己也再次将目光投注到对岸,正巧看到着新婿礼服的王允之旁边立了一人,与其他几名王氏子弟着相同颜色的大袖襦,身量也相仿,但论起风姿容貌,竟然丝毫不输给被时人誉为“飘如游云,矫若惊龙”的王羲之,甚至犹有胜过。
他惊讶地贴近舷窗,想要打开窗户探身出去,好看得更分明一些,被哥哥谢安抬手按住窗格,不让他打开。
“阿兄可知王渊猷旁边是何人?王家最负盛名的除了逸少,就是丞相长子王长豫,但他面相看着比逸少年轻好多,年龄和王长豫对不上。”
谢安仍注视对岸,没有移动视线,唇边则染上一丝笑容:“和荀蕤说话的那个才是王长豫。”
荀氏比王氏好认许多,当先一人是代替过世父亲荀崧主事的荀蕤,旁边不及他肩头高的是荀崧幼子荀羡。谢万顺着哥哥的提示先找到荀蕤,然后便看到士族年轻一代中第一人的丞相长子王悦。
他轻轻“啊”了一声,觉得所见之人确实符合时人对王悦的描述,让人可以遥想他父亲王导。
“那王渊猷旁边是?这样的风姿,又出身王家,绝不可能是无名之辈。”
无名之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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