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恬索性闭嘴装死。

裴秀也知失言,可他从来没有与人致歉的经验,犹豫一时才道,“昨天——”

又不知从何说起,默默叹一口气。

唐恬体贴道,“昨天天气确实不好。以后这种天气,大人别出门啦。”

裴秀齿关一紧。

唐恬后知后觉又踩到痛脚,忙道,“如有吩咐,传我过去便是。”笑眯眯补一句,“风雨无阻。”

裴秀有一个片时的恍惚,在这个瞬间他确定听到了满怀坚冰破碎的声音——

洪波涌起,星河荡漾。

唐恬自说自话半日,裴秀神情怔忡,半点回应也没有。唐恬多少有些尴尬,摸摸鼻子,俯身取了早饭,“喝点粥?”

裴秀摇头。

“就喝一点?”

裴秀又摇头。

“我熬了一晚上了——”唐恬叹气,“真的一点儿也不喝吗?”

裴秀伸手,“拿过来。”

唐恬笑眼弯弯。

白粥已炖得粘稠,入口即融。然而裴秀浑身上下无一处不难受,强撑着喝过半碗,只觉胸口闷塞,便道,“你还是帮我寻萧冲来吧。”

“哦,好。”唐恬站起来,四下里转悠一圈,又趴在地上四处寻摸。

裴秀看得碍眼,“找什么?”

“印章啊。”唐恬道,“昨天你给我那个,我记得是掉在地上了。”

裴秀皱眉,“没了罢了,不用找了。”

唐恬充耳不闻,苦苦思索一时,又往包袱里去找,摸索一时找到,献宝一样拿给裴秀,“你看这个,萧都统给我的,跟你那个是不是挺像的?”

裴秀捏在指间端详一时,手掌一收,“安事府的东西,我拿走了。”

唐恬忙往回夺,“大人不是要我去安事府吗?没有这个万万不行。”

裴秀越发皱眉,“为何?”

“大人,您老人家偶尔也深入基层看一看?我给你学一学啊——”唐恬站起来,清清嗓子,挺起胸膛,拿出鼻孔朝天的气势,“你是哪个府上?北禁卫?北禁卫是什么东西?干什么的?找萧都统?知道萧都统是谁吗你就敢来找?行了行了,知道了,那边等着!哎我说那边——哎你蹲远点,挡着道了!”

裴秀本是低落至极,见状忍俊不禁,靠在枕上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的。

“别笑啊——”唐恬扁一扁嘴,“就是这样。不过嘛,宰相门房三品官,你们既是侍奉池中台,威风点也是应该的。”

“我们?侍奉?”裴秀神情怪异,“萧冲来过了?”

唐恬点头。

“他没跟你说我是谁?”

“说了。”唐恬万万没想到此人如此虚荣,便十分给面子地吹捧一回,“你是安事府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裴秀大人。”

裴秀神情越发怪异,唐恬倒有些不放心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裴秀由衷道,“真是冰雪聪明。”他说着话,从袖中取出一物,拉过唐恬的手,放在掌心,“这个给你。”

唐恬执在掌中,是一枚印章,触手莹润,通体透明,浑似蜂蜜凝结——竟是极品田黄冻。翻转过来,上书四个篆字,唐恬仔细辨认,“白鹿——青崖?”

“拿这个去安事府,不用蹲大街。”

唐恬便高兴起来,“真的?我去试试。”一溜烟跑了。堪堪走到外院门口,与萧冲遇个正着,“正要去找你呢。”

萧冲一指内室,“醒了吗?”

“醒了,好一会啦。”

萧冲大喜过望,越过唐恬匆匆入内。唐恬刚跟到门口,便听萧冲心急火燎冲口便道,“陛下要废王君。”

唐恬连忙止步。

裴秀应一句,他声音极低,十分模糊。

萧冲又道,“早朝后从御前传来的消息,不只我们,凤台和鸾台也已经知晓,左右相这一日往府中派了几拨人——大人身子不适,我等都拦下了。”

裴秀又说一句话。门帘一掀,萧冲出来,看见唐恬极度地客气起来,“小唐骑尉辛苦。”才往外走。

唐恬立在原地进退两难,倒有些无所适从。

裴秀在内道,“转悠什么?进来。”

唐恬依言入内。裴秀仍旧靠在枕上,“你过来。”指一指案上纸笔,“你的名字,写下来。”

“名字?”唐恬大惑不解,仍是依言写下“唐田”二个大字,铺在裴秀面前。

裴秀瞟一眼,“我不要假名。”

唐恬一滞,本想再挣扎一下,抬眼见裴秀目光通透,殊无躲避。只得叹一口气,重又写下两个字,晾干墨迹,折作小小一个方胜的模样,郑重捧到裴秀面前,“家底都在这啦,求大人守口如瓶。”

裴秀拈在指间,慢悠悠转一个圈儿,“那便需看唐骑尉表现如何。”

“自是言听计从,表现十分优秀。”唐恬眨一眨眼,“大人,你们要回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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