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不值?”唐恬气愤愤,“许有龄口出不逊,不受些教训,我不甘心。”

裴秀微笑,他本就形貌昳丽,夜色中一双眼满盛御河细碎的波光,浑如星河烂漫,勾魂摄魄。

唐恬如遭重击,勉强绷住了一本正经的模样,“大人一点不生气吗?还是今日心情特别的好?为何轻易放过这厮?”

“本来是该生气。不过你替我生气,我就不生气了。”裴秀道,“我今天心情确实特别好。”

这叫什么歪理?唐恬声辩道,“许有龄——”

裴秀一掌掩在她唇间,肃然道,“我不想再听到这个名字。”

“为什么——”唐恬初一张口,双唇便与他的手掌密密相触,坚硬而冰冷的触感,一点酥麻在唇间点燃,过电一般潜入心口,便在那里放了一把火,烈烈灼烧。

唐恬慢慢睁大双眼。

“再叫我听见这个名字,”裴秀慢吞吞道,“罚俸……三年。”

唐恬满脑子混沌,呆呆点头。

裴秀移开手,自顾自往前走,他走得极慢,右腿步伐略显僵硬——

唐恬走到他身旁,“许有龄如此辱骂大人,大人不计较罢了,我自会同他算帐。”

裴秀侧首。

“大人且看着。”唐恬道,“必定叫许有龄往大人驾前负荆请罪。”

“如此唐骑尉就真成了阉人走狗了。”

唐恬无所谓道,“我乐意。”跟着裴秀默默走了足有一顿饭工夫,才发现正往御苑外围北禁卫驻地去,连忙赶在前头阻拦,“先同大人回安事府。”

“为何?”

唐恬看一眼他的腿,默默不语。

裴秀一只手遮住唐恬双眼,一只手按在她肩上,将她整个人推得转了个圈,腾出通路,自己仍旧负手向前。

唐恬一阵昏天黑地,再睁眼裴秀已经走出丈余,一溜小跑跟上去。

二人一前一后,回到唐恬小院,开门满院灯火通明。

唐恬愣住,“谁在里——”

“阿田!”吴封跑出来,“哥哥等了你好一天了,怎么才回来?”

裴秀看一眼唐恬。

唐恬一窒,“不是,我不知道。你怎么在这儿?”后一句却是对吴封说的。

“等你啊。”吴封哈哈大笑,“今日跟去扶云殿如何?快来与哥哥好生讲讲,扶云殿——啊哟!你是哪位——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扶云殿自然好得很,吴哥哥请回。”唐恬扯着吴封领子揪到院外,“早点歇息。”

吴封身不由主被她推出三丈远,“我买了烧鸡还有酒,我要拿走——”

唐恬一个头有三个大,极阔气地把荷包扔给吴封,“哥哥拿去,多买几只鸡,千万别跟我客气。”

吴封掂一掂,沉甸甸足有五两,喜气洋洋地买鸡去了。

唐恬擦一把汗,往灯影中拉了裴秀进去,又给院门挂上锁头。

内屋桌上果然有荷叶包的一只鸡,两坛酒——就这么点东西,花了一只钱袋。

唐恬忍着五两银子切肤之痛,撕开荷叶,烧鸡澄黄油亮,香味扑鼻,转痛为喜,“喜福来的烧鸡,大人快来尝尝。”

裴秀立在原地,挑眉看她。

“怎么了吗?”唐恬张着沾了油的手爪子,“来吃鸡?”

“我听萧冲说,你与人彻夜饮酒,”裴秀缓步过来,“就是刚才那位?”

怎么听起来这么难听?唐恬不高兴道,“并无饮洒,吃鸡而已。”

裴秀一扣酒坛,“叮”一声脆响。

唐恬正色道,“吴封拿酒过来是他的事,我定是一口不饮的。”

裴秀慢悠悠坐下,“下官思过期间,每每夜半惊醒,痛悔前非,从此日日深居简出,素衣粗食,不以饮酒为乐,不图口腹之欲——”

唐恬听着,已经撕下一条腿子,“谁写的乱七八糟的,不让吃东西还有人性吗?”

裴秀撑着下巴,歪头看她。

唐恬结巴起来,“难道是——我写的悔过书?”

不饮酒不吃肉?吴封这厮是不是有毛病,哪有教人这么悔过的?

还有,悔过书这种东西有必要背下来吗?

“池中台——”

裴秀抿唇,略显不自在地低下头。

“——他老人家为什么连悔过书都给你们看?”唐恬气愤难当,想象了一下场景,恨不能找一条地缝钻进去,“难道当众传阅吗?”

裴秀神情怪异地瞪她,赌气道,“非但当众传阅,还挂在墙上,以儆效尤。”

唐恬如同被踩了尾巴尖,一蹦三尺高,原地转悠两圈,无可奈何,宽心道,“挂便挂吧,我既不去中台阁,又不去安事府,眼不见为净。”

“巧了,”裴秀道,“正要与唐骑尉商议,要不要来安事府供职?”

这是——三顾茅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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