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有人过来给他补了个妆,导演提醒他该他上场了,骆简才意识到,他竟然这样盯着钟宁看了这么久。

钟宁在《洪流》中的最后一幕戏是何景明割腕自尽,浴缸里的水被鲜红的血液染成艳丽的颜色,男孩儿闭着眼,褪去血色的肤色白的几近于透明,神情却安宁而恬静,看着好像只是睡着了,远远看过去,像是一朵在水中绽放的郁金香。

寂静无声。

却又惊心动魄。

何逢安扛着整个家里的担子,满身疲惫地从军中回来,见到的却是这样的场景,浑身血液倒流,他惊慌的跑过去,被地上的东西绊倒摔了一跤又踉跄着爬起来,手脚冰凉地把弟弟从混着血水的浴缸里抱出来,然而何景明浑身早已经凉透了。

旁边留着一封书信,落款两个字娟秀漂亮,干干净净地印在一尘不染的素白信纸上。

他让何逢安把一切都推到他头上,以畏罪自杀的名义,将他的尸首作为投名状交到上面,以此来为何家求取一线生机。

何逢安浑身僵硬,眼睛血红,垂头看着沉睡得无声无息的弟弟,连手指都隐隐可见的在发抖,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咚咚咚”的剧烈拍门声,何逢安慢慢地抬起头,泛着血丝的眼中是一片漆黑的空茫......

“好,不错!这一条过了!”导演道:“场务拿毛巾给他们披上,这大冷天别感冒了!”

钟宁原本就非常怕冷,浑身都是湿漉漉的水,在拍摄时就已经冻得不行了,听导演喊卡,不再克制身体的本能,从骆简腿旁撑着坐起来,便缩着脖子哆嗦了一下,顿时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他冻得手脚冰凉,知觉都有点麻木了,脑子里只剩下了“冷”这么一个字,感觉到身侧比体温要高的温度,便下意识往热源处缩了缩,落水的小猫儿一样,蜷成一团往温暖的地方靠拢。

骆简原本就僵硬的身子,这下干脆连着整个后背的脊椎骨都麻了。

他其实下意识想和往常一样往后躲的,却不知怎么的,身体这时已经完全不受他的控制,他就这么直挺挺的杵在那儿,僵得像块儿石头。

好在钟宁只挨着了短暂的几秒便离开了。

骆简暗暗松了一口气,心里却也升起一股难言的失落。

骆简的助理一直抱着浴巾在旁边站着,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跑了过去,要给骆简披上,骆简却想也不想的伸手接过来,双臂小心地抬了一下,把两块浴巾展开,一块先披到了钟宁后背,严严实实的裹起来,紧接着再把另一块盖到了钟宁脑袋上。

一块也没给自己留。

钟宁正冻得瑟瑟发抖,刚站起来就突然被两块大浴巾罩住,一时愣了,顿下脚步,扯着头顶上的白毛巾转头往身旁望过去。

骆简被助理奇怪的眼神看得愣了一下,一转头便看到钟宁透亮的眸子,浑身僵了一下,一时紧张,完全不经大脑的出口解释道:“你.....我,我衣服没湿,用不着。”

钟宁视线带着一点疑惑,把骆简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确实有没湿的地方,但就除了领口上那么点儿布料还是干的,其他地方几乎跟在水里泡过一遍的钟宁也没什么差别了。

骆简被他这样认真地看着,整个人忽然莫名地紧张起来,心脏跳地节奏有些失去控制,紧张得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摆。

这时场务正好也把毛巾送过来,给骆简也裹上了。

钟宁神情不变,卷翘的眼睫因为浮动的寒流时不时微微颤动一下,他把身上的浴巾裹紧了点儿,点头说了声“谢谢”,便收回看向骆简的视线,继续往外走去。

骆简蓦然回神,直到这时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扯着浴巾遮住脸,莫名气冲冲的加快了脚步,逃也似的出门往另一个方面快步走出去了 。

齐导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的身影,有些疑惑道:“哎这......奇了怪了,骆简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竟然还把自己的浴巾让出去了,这可不像这大少爷的性子。

“这有什么可稀奇的。”等戏闲着没事来观戏的唐尉看热闹看得很有趣,“我上学那会儿,想吸引喜欢的女孩儿注意,也是在人面前撅着下巴摆高冷。”

齐任鸣哈哈笑了两声道,“唐老师真会开玩笑。”

只要是这个剧组的人,都知道骆简跟钟宁不对盘,平常见面连话都不说一句的,这话说给谁听都得被当成笑话。

唐尉似乎真的只是开玩笑,笑了笑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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