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
然后那道像是永远不会打开的大门慢慢打开了。
有一个看不清面目的成年人走了进来,沉默地向35号伸出了手。35号小心翼翼地从那把恶心的儿童凳子上站起身。因为长久的饥饿和紧张,她还没站稳地晃了晃。
她只是一个很小的小女孩,没有身份也没有名字。
因为女生长个子早,她当时甚至还比宁贞高了半个头。
宁贞目送她和那成年人走出门去。35号步履蹒跚,却一次也没有回头。
门的外面没有这屋里的那种冷光灯,是一片自然光,显得柔和而明亮。
他的心里一片释然。就像一个糟到不能再糟的局面,只有结束才是解脱。
——不管是这个无聊的实验,还是这无聊的一生,快点结束吧。
在这个没人知道的房间里,连名字也没有。
宁贞依然一动不动地坐在凳子上。他身上冷热交错,耳鼻都是一阵刺痛,就像被浸没在海水中,缺乏站起身的力气,更缺乏站起身的理由。
不知这样在混沌中坐了多久,他又听见了那道怪腔怪调的机械音。
“——恭喜你,7号。你是这次试验的优胜者。”
什么。
什么优胜者。
机械音说道:
“7号——宁贞,你是永不背叛的人。”
宁贞。
谁是宁贞?
是我。
从此以后,我就是宁贞。
“……然后我就有了新的身份。之前的所有事情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不管是温暖的福利院,还是冰冷的实验室,一切都像是宁贞自己午夜梦回的一场惊梦。
而他生下来就是宁淮远唯一的孩子,万众瞩目的“宁公主”,披挂着万般宠爱和锦衣玉食长大。
“——这本影集,是我的十一岁生日礼物。”
……
宁贞的脸乍一看依然平静,可从先灿燃的角度看去,他仿佛正忍耐着某种隐秘而剧烈的痛苦。蝴蝶翅膀一样的一对肩胛细细地颤抖着,如果不是看得仔细,那颤动几乎就要被忽略掉。
先灿燃像是安抚一样捏了捏他的手,问出了最想问的问题。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丧心病狂也需要成本,想不通为什么要大动干戈地犯这个病。
“因为金玫瑰是一支军队。”宁贞说。
“他坐在轮椅上,也许可以掌握其他的一切,但永远不能真正地完全掌控一支军队。”
“三星系之春”以后,宁淮远如愿坐上了金玫瑰主帅的位置,也再也没有安稳地睡着过觉。
军队中任何一个矫健的将士都使他惶恐而震怖,每一阵吹过他的风都使他毛发悚然。他无法再忍受这样的感觉——他需要一个足够好的继承人。
这个人要继承他的才能,远离他的厄运。要足够强大、足够驯服,既能听从他,又能保护他。
宁贞的语气非常淡漠,就像说着什么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可他……”先灿燃话说到一半,愣住了。
他终于反应过来这种奇怪的违和感从何而来——那是长久以来的认知被骤然颠覆所带来的余震。
一直以来,宁淮远在全国上下的形象都是一个传奇:强大、冷静、睿智,虽然遭遇了厄运,但从来不为此介怀,反而焕发了更璀璨的意志力。
这个偌大的国度就像被巨大的太阳普照着,宁淮远就是那一轮光热无比的太阳。找不到一点对宁淮远的□□,就像是没有一点阳光照不到的阴翳角落。
宁贞冷冷地说:“他恨透了这一切……其实最早还可以安装机械义肢,但他不愿意,而是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放弃治疗。之前使用神经干预,现在已经开始尝试基因工程了。”
先灿燃从没有见过宁贞这幅样子。虽然他向来冷淡,但从没有像现在一样,淬着寒霜一样锋利的恨意。
“他这样对待你……为什么还相信你?”先灿燃忧疑地问道。
话一说出口,他恍惚间荒谬地觉得自己就像个星际狗血肥皂剧里挑拨丈夫和婆婆关系的恶毒儿媳。
宁贞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意外他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也许是因为我一直到现在还在经历服从性测试?”他不确定地揣测道。
他嘲弄地笑了一下:“不过……不相信我,他还能相信谁呢?”
他不被允许搬出这个房间,即使他在密闭的冷光房间里待着时经常产生应激。
他每一天要按时记录自己的身体数据,隔一段时间统一上报。即使他的健康指标从来没有浮动出正常范围。
那颗刻意被设计得有些拘束的制服风纪扣,他永远地系着。
——“宁贞是永不背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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