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宁贞研究过相关的心理学,他就会知道,这时候他的身体为了自我保护,已经强制性使他抽离。

他被按下了停止键,无法动弹,也没有感觉,就像一个无力的旁观者——眼睁睁地看着宁淮远转头呼唤,余蓝从门外走进来。

看着他消毒、拔出针头、注射,把那一管液体全部推进了他的身体里。

绝细的银色针头撤出,带着一点晶亮的液滴。那滴液体摇摇晃晃,滴到了宁贞的手背上。

手上的一点冰凉就像轻微的一刺,宁贞的感官这才缓慢回笼。快速静脉注射大量液体,他的手背传来一阵钝钝的胀痛。

“……”

宁淮远和余蓝好像还在他面前交谈了几句。宁贞身上忽冷忽热,眼前一片迷蒙,只能怔怔地看着他们嘴唇开合,却听不清究竟是在说什么。

“还要注射一点缓释剂。”余蓝说。

“嗯?”

这管珍贵的液体都如愿扎进了宁贞的血管,宁淮远的目的已经达到,他变得有点怠惰。

“那个……你放着让他自己来吧。”他说,“我刚才拍的片拿上来了吗,赶紧去看看。”

余蓝迟疑了一下,把宁贞要注射的液体放在地上——那哪里是“一点”,足足有七八只安瓶,怪不得他要收够一次性注射器的钱。

“呃……”余蓝对面前低垂着头的宁贞说,“静脉注射,你会的吧?记得要打够量,这是保护心脏组织的。”

宁贞一言不发地深深垂头,不知道听见没有。

听见门传来咔哒一声,宁贞静静地坐了一会,伸起手把门从里面拴上。

应激反应的劲逐渐过去,注射液的劲又还没上来,这时候他的意识其实出奇的很清醒。

他抬起手,机械地给自己注射起地上的几只安瓶来——他的操作很规范,就像在护理学校学过几年一样,扎自己的血管不见一点手软,又准又狠。

只是他也不知道换换边,几个针眼都扎在同一片皮肤上。原本皎洁凝白的皮肤现出一片青色,又鼓起好几个大包。

青紫、血肿和着密密麻麻的针眼,没有一块好地,看上去分外可怖。

房间中归于一片平静,宁贞靠着墙,坐在墙根边上。

平时的宁公主一定不会随随便便地就这么在地上一坐。但是他现在实在是太累了,站不起来,也没办法维持体面。

宁贞仰起头,与惨白的天花板漫长地对视着。不知是不是身体中奔涌的实验液体发挥了作用,他的身体正被药物改造着——“自愈能力变强,痛觉感受变弱”。宁贞觉得身上一阵冷又一阵热,自己就像漂浮在热汤一样拍打沉浮的海水中。

脑海中的意识也再次开始模糊,眼前的景象变得扭曲而奇怪。宁贞索性倦怠地合上眼,放任自己的思维开始走形地流淌……

他想起了自己中学时的事情。

那是专门的军部子女学校,学生中混世魔王含量高得吓人。为了参加学校的独幕剧表演,全班同学同学要一起排练一台剧目。

在所有的魔王中,陆冲脱颖而出,饰演男主角。他的腰间别着一把道具剑,反反复复地念叨着练习自己的台词。

宁贞记得,当时再不爱抛头露面的同学也有一个角色,即使是演森林里的一只羊。

可是他却没有——他总是在学校里独来独往,没有人想起要通知他这件事。而在他终于得知这件事时,排练已经接近尾声,大家配合得纯熟,他已经加不进去了。

班上的同学发现把他落下以后,都觉得很抱歉;又让他一定要去学校的礼堂中看表演,这样我们全班还是一起的。

宁贞相信他们都是无心之失,冷冷清清地接受了道歉,也在表演那天按时去了礼堂。

在表演的礼台上,陆冲得意地跳了出来,叫道:“我是打西边的太阳之国来的王子,你是谁?”

宁贞看着他脸上眉飞色舞的神情,觉得这个角色非常适合他,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演小羊的同学发挥得也很好——总之,这是一次非常成功的演出。宁贞的缺席并没有造成任何遗憾。

最终,全体人员联合拉起手鞠躬谢幕,礼堂中响起热烈的鼓掌声。

那厚厚的红色丝绒幕布缓缓从两边合上,所有的人员——神气的王子、动物、唱诗班,都一点点被挡住,消失在舞台后面。

宁贞也合起手掌拍了两下。

他觉得怅然若失,又把手放下了。

他与台上的一切都隔着一道幕布,那道幕布仿佛一条无法泅渡的河流。

一切的热闹都好像与他无关。他在这岸,其他所有人都在彼岸。

医院没人知道的小房间中,靠坐在地上的宁贞盯着面前散落一地的废弃注射器,眼神渐渐失去焦距。残留的缓释液在针管中折射着幽幽的冷色蓝光。

他的感觉就和学校独幕剧表演那天一样。

这世界很好。

表演很好,节庆很好,欢腾的诗歌和乐章都很好。

但我好像走错了。

-

先灿燃试探地伸出手,三短一长地敲响了房门。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