卒欣领着她绕过一条羊肠小径,穿过一片红花檵木,不消片刻就已看见荷塘上的斓曦亭。
水阁四周因盛夏时节,皆垂了帷幔遮阴,许是晨雾漫天,如今一眼望去,平静如镜的荷塘,清晰地映出纱灯里跳跃的烛火,忽地一阵清风激起了鳞波,犹如火蛇漫天。
向来特别有胆色的侯默宁,此时此刻忽然觉得脊椎骨忽地一阵拨凉,亭里的景象看得并不真切,让她意识到,此地真是杀人放火好地方。她猛地深吸一口气,鼻息间闻着清新淡雅的荷香,强打起精神应付即将面对的被动局面。
刚踏入廊桥的侯默宁,正好瞧见清风吹起帷幔后躺在美人椅中的沐贵妃,精致的鹅蛋脸仿佛只能在画中瞧见,即便闭目养神,烫金艳红的袍子亦将她身上的威严气势尽数显露。正感慨着岁月没有在她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却看见她怀里抱得那只小狗崽忽然朝她呲了牙。
这个品种的犬类,她若没记错,应是出自沐贵妃遥远的家乡天水。
当年沐贵妃不过刚行笄礼,天水山高路远,万世永袭的沐王爷为了令陛下心安,狠心将爱女送往京城,举目无亲的郡主沐歌从妃位步步为营,历时十三年终于代掌凤印,其中艰险岂是三两句话能够诉说的清。
都说后宫不得干政,酷爱权势的沐歌早将这条老祖宗订下的规矩当做耳旁风,受贿卖官数不胜数,结党营私收买官员更是家常便饭,但凡能够巩固地位的方法可谓无所不用其极。
侯立民没少在她的耳边控诉沐贵妃的种种罪行,可惜沐贵妃行事谨慎,安插官员填补空缺更是滴水不漏,这样一个精明、狠辣的敌人,也实在不能怪深陷敌营的侯默宁警戒防备。
美人椅中的沐贵妃感受到怀里的小狗崽坐立不安,抬起素手在它的背上不断抚顺,眼帘微撩,视线落在廊桥上的侯默宁身上,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小半年没见,侯丫头倒是生得越发标志,如今京城里的名门闺女可都被你比了下去。”
这话听着叫人心底一阵舒坦,可侯默宁却不敢当真,瞧瞧这自来熟的模样,要说没诈,谁信啊?恭恭敬敬行完礼,才道:“沐贵妃的赞誉,臣女愧不敢当,今儿一早正因为声名狼藉,还在华西门外被宋三小姐借此教训一番,与京城里其他名门闺秀相比只觉得自惭形秽。”
“你谦让了,华西门外发生的事情经过,本宫都已知道,今日是你受了委屈,宋三小姐确实该罚,就让她好好闭门思过好了。”
欸?
这话怎么听起来不对劲啊!
宋淑瑾不是沐贵妃为她亲生儿子内定的正妃?
如今她的未来儿媳妇被毁了名声,等同于搅黄了楚烨的婚事,沐贵妃不是应该借此机会狠狠责罚她替楚烨出一口恶气?
只是这番话听起来,怎么反倒像是安慰她?
事出反常必有妖,侯默宁瞬间警觉,仔细思量沐贵妃刚才所言,唯有闭门思过是个漏洞,即没说明禁闭时间,又没点名期限,谁知道是否今日将宋淑瑾关在闺房里,明儿一早就放出来。
至于另外一种猜测,她也是考虑过的。
宋淑瑾如今声名狼藉,沐贵妃还不愿意放弃与她背后的沈家势力联姻,这才将她召来,恩威并施企图令她就范,只为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侯默宁并不好奇沐贵妃会如何雷声大雨点小地惩处宋淑瑾,此时更需要担心的还是自身安危,孤身一人身陷险境,遭多少罪能离开凤仪宫才是眼下需要重点关注的事,“年轻气盛,这才没有控制住脾气将此事闹大,如今细想起来,臣女也觉得自己实在是不懂事,毕竟关乎宋三小姐清誉,确实不该莽撞行事,若是有补救的办法,臣女必当竭尽全力。”
面上依旧带着何须微笑的沐贵妃,摆了摆手,“瞧瞧你,都说得什么话,本宫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让你打脱牙齿活血吞的人吗?”
怎么不是?!
可惜侯默宁没胆说出口。
叹了口气的沐贵妃,仿佛自言自语地说,“宋三丫头今夜确实太不懂事,平日里与各家小姐拌拌嘴也就算了,如今却变本加厉行这阴毒之事,可见其品行不端,你教训了她也省得本宫再操这份心,身为有功之臣的你,自然不能让你受尽委屈替她兜着。想来刚才一定是本宫的语气重了些,才会让你误解,快坐到本宫跟前来,喝杯茶压压惊。”
这是唱的哪出戏,怎么听起来这话,像是要放弃宋淑瑾?
难道此事真不与她计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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