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选择告诉苏令城,那时他刚刚升职,对事业怀着满腔热情和抱负,家里有一个婴儿需要照顾就算了,如果再多一个病人,他怎么办?

奚薇觉得自己可以扛过去,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好了。

有一天傍晚,宝妹发烧,奚薇带她去医院,排队、挂号,排队、付款,排队、拿药,排队、打点滴。一直到天黑了,医院空调开得很大,她给宝妹拿毯子盖上,然后请护士帮忙照看几分钟,自己往洗手间去。

她不知道怎么回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绷不住放声大哭,毫无缘由。

哭完赶紧出来,急忙回去找宝妹。

她害怕在女儿面前失控,害怕崩溃,于是用力克制,而因为克制却愈发的产生焦虑。

没有人可以帮忙。

所以那天……

那天晚上,大概十点半,宝妹强撑着不睡,非要等苏令城回来,给他看她捏的橡皮泥,三只蜗牛,一家三口,她已经得到妈妈的夸赞,还想得到爸爸的表扬。

奚薇把她抱上床,哄说:“你先睡,等爸爸回来了,我再叫你起来。”

“真的会叫我吗?”

“当然,拉钩。”

她伸出胖胖的小手:“我要奖励。”

“好呀,要什么。”

“涂在手上的,很多颜色。”

奚薇想了想:“指甲油?”

“对,涂指甲的。”

奚薇摇头:“不行,那个对身体不好,换一个。”

宝妹嘟嘴:“可是我想玩。”

奚薇决定退一步:“可以玩,但不能用在你身上。”

“那我给妈妈涂。”

奚薇叹气:“好吧好吧,乖乖的,快闭上眼睛睡觉,已经很晚了。”

宝妹也熬不住,没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奚薇坐在边上打量她的包子脸,忍不住用手指戳了戳,下去一个窝,胖嘟嘟,真是可爱得要命。奚薇亲亲她,关上灯,悄悄出去,把门带上。

给苏令城打了个电话,但那边没接,也许在忙,也许没听见,也许烦了,不想接。

家里静得出奇,仿佛布满阴云,压在天花板下,令人透不过气。

奚薇抓起钥匙和钱包出门,走到小区外的商店,买了一罐啤酒,一盒烟。

当然不能在家抽,而且她也不想回家。

于是坐在楼下的长椅上,待了很久。

她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价值,一个好妈妈?好老婆?那她奚薇本人呢?等宝妹上学后,她再回到职场,还有竞争力吗,还能重新开始吗?如果到时不能适应该怎么办?

而且……奚薇明显感觉到产后抑郁并没有好转,她在想,什么时候告诉苏令城,先接受系统的治疗,把病治好了再重新进入社会,否则以她现在的状态,持续低落的情绪,根本无法完成任何工作。

她当时在想这个。

然后仿佛听见宝妹的声音,在喊妈妈。

她不确定那是幻听还是事后责怪自己的臆想。

他们家住第七层,楼道的窗口有半人多高。

突然“咚”的一声。

沉沉的,砸落在她身后的草坪。

草坪里种着梧桐和玉兰树,大朵粉紫色的花开满枝头,香气浮荡。夜空繁星密布,隐约还能看见航班缓缓前行。

脚边散落的烟头,喝了一半的啤酒。

强烈的预感,迟疑的脚步,惊惧的脸。

那晚,小区里的住户听见一个女人撕破喉咙般的哭叫。

宝妹,宝妹。

你怎么了?

你不是好好的在睡觉吗?

快叫医生,救救我的女儿,快救她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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