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忠勇侯府时,天色近晚,廊庑下挂着几只大红灯笼。牛皮纸上染上一层水珠,已是受了潮,隐隐跳落朦胧的灯火。

绕过游廊,却见庭院内人影晃动,众人款斟慢饮、相谈甚欢。黄俞心下一紧,生怕在此处遇到何烈。

“小娘子,现在时辰恐是不大够了,得要抓紧些。”

此话一出,庭院中的几人投来目光,“夫人刚才为何出去?”

黄俞将自己的头深埋衣领,众人看不得她的相貌,只见得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站立在飘飘寒雪之中。

何夫人含笑道,“我接来一位小娘子,她做的吃食实属不错。”

其间传来一声,“今日大雪,夫人还亲自出门寻这位小娘子,想来,这位小娘子却有几分厨艺。”

“等过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了。”何夫人转头向黄俞说道,“我们走吧。”

黄俞略一沉吟,踏着小碎步、紧跟上那女子,“这就来了。”

黄俞的身影逐渐远离,幸得庭院内种着几树苍天松柏,挡住了众人追来的目光。

“也不知这位小娘子有何能耐?难道她的厨艺远远超过侯府中的厨子?竟让夫人冒着大雪,亲自相邀?”

“夫人向来温和待人,总是和颜悦色,待那小娘子如此,也并不能说明她的厨艺如何。”

“我看那位小娘子一直低着头,甚是怕生,应该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也不知她相貌如何。”

……

忠勇侯见小辈们讨论一个小厨娘热火朝天,甚是无奈,忍不住打断,“不多时,等她端上菜肴,再做评断也不迟。”

一小辈见状,附和道,“侯爷所言甚是!听闻今日陆表叔将来,也不知他何时到?”

“我这侄儿啊,明明满腹经纶,却不肯去科举,离家后几年都没个消息。前些日子,他才写信说他会来汴京。”忠勇侯叹息道。

何烈问,“姐夫,如今他如今来汴京城,可是来求得功名?”

话音未落,只听得忠勇侯府门口一声声马蹄声,一深一浅地踩在布满大雪的青石板地名上。

陆渊踏入忠勇侯府,一边抖了抖大氅上的雪珠子,一边走向庭院。

“侄儿,你可算是来了。我正想着,按着日子,你应是今天到达汴京城,果不其然。这不,你这就来了。”忠勇侯府见陆渊前来,起身朝陆渊走去。

当忠勇侯触碰到陆渊冰冷的手指时,眉头一皱,眼中满是心疼,“这一路奔波,你受累了。”又见陆渊脚上的油靴已经被雪水浸湿,连忙将陆渊领到屋中。

“伯父,不碍事的。”

正当陆渊以为忠勇侯要将干净衣服递给他时,却不曾忠勇侯厉声呵斥道,“陆渊!不是伯父说你,你放着大好前程不要,为何要当山匪?凭你的才智,若是少年时好生读书,何愁没有锦绣前程?”

陆渊六岁那年便离家出走,一去再无音讯,直到忠勇侯探听到他的踪迹,这才得知他平安无恙。

“我从小无父无母,身边无一亲人。留在老家,呆在山寨,又有何区别?”

忠勇侯眸色一沉,他的哥哥英年早逝,只留下陆渊一个遗腹子。陆渊的娘亲在丈夫死后,终日郁郁寡欢,在陆渊尚在襁褓之际,便撒手人世。

“你呆在哪儿不好,非要当山匪?你可知道,以后若是进了仕途,这就是你给人的把柄!”

陆渊轻笑道,“伯父之意我怎会不明白?今日我前来汴京,便是存了入仕的心思。”

忠勇侯抚掌大笑,“如此甚好!你放心,只要伯父在朝中一日,众人便不会知道你的过去。”

过去?陆渊冷笑一声,他的过去很腌臜么?就这么让他避之不及、讳莫如深?

忠勇侯得到他想要的答复后,终是满意地为陆渊拿出新衣,“你瞧你的衣服被雪淋湿了,换一身吧。”对忠勇侯而言,他的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不争气,等他百年之后,以后的侯府怕是要托付陆渊,让陆渊庇护侯府。陆渊虽然尚未入仕,但忠勇侯的眼光一向毒辣,他坚信自己绝不会看错人。

陆渊换下衣服,随忠勇侯重新回到庭院中。

“你来得正是时候,正巧赶上家宴。”何烈一边抖着腿,一边拍着陆渊的肩膀,“今日来了位厨娘,听我姐说,她的厨艺不错,我们到时候好生品尝一番。”

陆渊的身子往后一移,将何烈的手放下,闷声道,“好。”

厨艺不错?灾他心中,普天之下,还有谁做的吃食能敌得过黄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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