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福年躺在医院病床上,就剩一口气吊着。

他的肝彻底坏了,整个人又黄又瘦。回想自己这四十多年的人生,穷的时候居无定所食不果腹,富的时候山珍海味高朋满座,吃过苦,享过福,似乎也不亏。

到了这个时候,那些所谓的朋友早就做鸟兽散,身边唯一剩下的,只有他大字不识的老婆刘翠屏和两个孩子。

刘翠屏的眼睛一直是肿的,自从张福年生病之后,她日夜守在床前,一边照顾丈夫,一边操心两个孩子。

儿子上大一了,女儿还在读高一,父亲病重,兄妹两个都请了假过来帮着照顾父亲。刘翠屏一边怕耽误孩子们上学,一边又怕孩子们不在赶不上给丈夫送终。

想到送终两个字,她顿时心如刀绞。

张福年哑着嗓子喊了一声,“翠屏。”

刘翠屏一脸焦虑看着他,“福年,你想吃什么?”

张福年哪里还吃得下东西,他看着眼前满脸憔悴的妻子,心里一阵愧疚。

翠屏十九岁就嫁给他,给他生了两个优秀的儿女,他发财之后就听信那些狐朋狗友的话,觉得老婆大字不识长得不够漂亮。虽然他没有在外面瞎搞,却一直有些冷落她。

好在两个孩子很懂事争气,刘翠屏一直安静地守着家,他在外面累了倦了,还是喜欢回自己的家。

他睁开疲惫的双眼,轻声说道,“你过来,我告诉一件事情。”

刘翠屏俯身低下头,“你说,我听着呢。”

张福年小声说道,“家里现在的房子以后就留给你,我书房抽屉里有张银行卡,里面我存了两百万,密码是你的生日,另外还有三本房产证,你和两个孩子一人一套,这些东西不要告诉任何人。书架后头有个暗格,里面有个小匣子,里面都是别人问我借钱时打的借条。你带着孩子们算清楚,防止别人来骗你。”

刘翠屏忽然哭了起来,“福年,福年,你挺住,我去叫一声。”

别人都说张福年前几年对她不好,不值得她这样悉心照料。可现在只剩一口气了,他还在为她们母子几个筹谋。

张福年微微摇头,他看着眼前不再年轻的妻子,心里十分难过,“翠屏,多谢你陪了我这么多年,还给我生了两个好孩子。我这些年对你不好,对不起,以后你和孩子们好好过日子。”

说完,他又看向旁边的两个孩子,“你们以后要好生读书,孝敬你妈……”

说着说着,张福年感觉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他仿佛听见了翠屏和两个孩子的哭声,然后转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谁知没过多久,他又有意识了。

一睁开眼,他看到了灰扑扑的房顶,上面还吊着几根草。他脑袋有些转不过弯来,难道传说中的地府长这个样子?

他感觉嗓子有些发干,正想说话,忽然,身边传来一个年轻的女声,“福年,起床了。”

张福年扭过头,看到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

他的表情顿时变得十分诡异,她为什么和他姐姐长得那么像?

等张福年看到旁边一个更小的小女孩之后,他确定自己是真的死了,可能现在正在游魂,不然怎么会看到小时候的姐姐和妹妹。

他坐起了身子看着姐妹两,她们身上的衣服都很破旧,妹妹的胸前、膝盖上都打着补丁,姐姐的衣裳也都洗得有些泛白,连款式看起来都像是他妈穿剩下的。

几十年过去了,张福年都快忘了姐姐妹妹小时候长什么样子,他就记得妈死后姐姐总是为家里操劳,为了照顾弟弟妹妹,二十岁了还没出嫁,明明是村里最白嫩的姑娘,最后却嫁给了又黑又瘦的姐夫。妹妹小时候因为缺吃少喝,长大了身体也不是很好。

张福秀见弟弟呆呆的,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总算不烧了,锅里还有点稀饭,我给你盛来。你吃了饭看着福芝,我去上工了。”

张福年伸手摸了摸妹妹头上的小揪揪,这触感无比真实,他心里有些暖暖的,妻儿刚送他走,走的路上还能梦见姐妹,也还不错。

张福秀端来了稀饭放在弟弟手里,张福芝立刻两只眼睛巴巴地看着哥哥的碗。

稀饭是热的,碗边还有些发烫。饭里头没几粒米,上面连根咸菜都没有。张福年奇怪地发现,他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张福芝看到稀饭立刻眼巴巴地盯着,自从她妈不在了,姐姐开始当家,家里的稀饭一天比一天稀。哥生病了,姐总说把稠的给哥吃,她们吃稀的。

可张福芝才三岁,她饿啊!

张福秀嘱咐弟弟,“等我出门了,你把大门插上。要是彭家再来人叫骂,你千万别开门。”

张福年感觉有些精神恍惚,好像几十年前,姐姐就和他说过这话。

那时候他爸个臭不要脸的带着别人家的老婆跑了,他妈身体本来不好,人又老实,被彭家人天天上门骂,没多久就一病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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