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特利曾认为他看到的就是拉利姆斯,也曾认为他了解的就是拉利姆斯,更在那天与杨虎教授的交谈后,认为这座未来让全人类文明骄傲但还未建成的明珠,将由他和所有的“圣杯”们接过火炬,就像大人们常说的,未来终将属于他们。可当他进入这座此生最长甚至超乎想象的电梯,看着电梯液晶屏上的数字越变越大,越变越荒谬,他开始回忆小时候那女子教他的有关“一叶蔽目”,“坐井观天”之类的成语解说,不由看向那个引他乘上这部电梯的男人。
“不全是人工开凿的,大部分是天然形成的地下水层侵蚀带。”又穿上军大衣的男人对希特利的反应毫不奇怪,他曾见过各种跨过新世界大门的表情,喜悦恐惧皆有,最夸张的是一名耶路撒冷希伯来大学毕业的犹太正统派学生,电梯下降时怀疑自己即将直抵地狱直面路西法大人而不停向主祈祷,导致精神过于紧张晕厥,最后被劝退,因为军械部的大佬们觉得这孩子确实不适合这里,他们要面对的东西,可不比路西法差多少。
“喜马拉雅高原是个奇妙的地方,它因为两大板块碰撞而隆起为世界屋脊,但很少有人知道它还是世界上地层结构最复杂的地带之一,相比东非大裂谷和马里亚纳海沟这些显而易见的大地伤疤,它是一处暗伤,平坦壮丽的高原下密布地下洞穴与河道,那是地球的毛细血管,你听说过特提斯古海古海猜想吧?有人说高原底下是一片海,一片淡水地下海,自然界最大的液态淡水水系,就藏在世界第一高峰脚下,如果岩层比作一张纸,高原就是空心盒子。”
电梯很快,希特利凭专业判断最快二十米每秒,但是很稳,也不会出现耳压现象,他自然认得这种可以智能调节内气压的永磁同步曳引机带动的超高速电梯,上世纪末才开始配置类似纽约世贸大厦那样的特殊超高层建筑,它的问世爆发了最近一次摩天大厦热潮,让迪拜梦想中的“”之塔成为现实,然而在世界第一高楼还未开始兴建的时候,它已经被用于一座也许可以容纳两座迪拜塔的超级地下堡垒。
液晶屏上的数字在“b331”停下,希特利估算了一下,一千两百多米深吧。
电梯门打开后的世界,再次超越了思维尚未跟进的希特利想象,他本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由金属与灯光组成的迷宫,像行走在沉睡的钢铁巨人体内,电管水道为气血网线为神经,沉凝肃穆生机内敛,科幻电影里的地下基地不都是这样的吗?可他看到的是什么,一个在不见天日的地底咆哮着的巨人!一座地下的钢铁都市!!或者说是放大了千万倍以人为单元的钢铁蚁穴最为贴切。无数类似磁悬浮列车的载具沿着纵横交错的钢轨呼啸往来,上下升降的工作平台秩序井然地作业,运行中的机械设备喷吐着电光和散热的蒸汽,密密麻麻的工程师等人员蚂蚁一样忙碌着,那些轨道羚羊挂角地依托着“竹竿”立体架设起来,将运载的物资往来周转,没有错,竹竿!希特利借着几台嵌装在岩壁上犹如永不变缺圆月的灯火散发的柔光,看到眼前排列着七八根金属巨柱,还分了竹节一样的层次,每一节“竹节”都会延伸出不同形状的平台,相邻“竹节”的平台又会通过楼梯廊桥以及起重机等机械设备相连,形成人与物资的流通。希特利回头看了眼他们出来的电梯,果然,他们正站在一个“竹节”的平台上,竹节代表的是楼层,这根埋在地底的金属竹枝起码有331个竹节!而且还不止,不管是向下的竹节还是照亮区域尽头若隐若现的“竹枝”,都在告诉他眼下看到的也不过是水面下冰山的一角!
希特利想起他曾看过的一部火遍世界的科幻小说三体,里面就有未来人类在地下打造巨型树杈立体城市的描写,幻想与现实,原来是联通的。
希特利紧紧跟着杨虎教授,否则这个幼时在苏州园林里找不着路而哭鼻子的孩子,非迷路不可,走过这个疑是工厂的不可思议的立体空间,跨过临时架设的活动钢桥,再顺着一条遍布上上下下的金属楼道的大路,直到拐过几个弯,终于进入了一个比较符合希特利最初设想的地下基地的空间,这个少年成名的机械天才回忆了一下,这个地下空间的整体应该是通过金属铸造的类似竹枝的立柱和贯穿岩层的横梁支撑起来的,这样一想心就平静下来了,本质上依然脱不出建筑学和力学的基本框架,只要还在科学之内,他就还能淡定。
一道接一道钢铁闸门在亮如白昼的甬道里升起,这条道光是看着就戒备森严到了恐怖的地步,必然是通往某个了不得的地方,此时对他们准确说是杨虎教授敞开了心扉,甬道也是全金属打造,这让希特利更加有一种穿行在钢铁巨人体内,即将步入心脏的感觉,最后他们终于在一面深黑色铭刻着横置沙漏标志的金属墙前停下,见杨虎教授依然没有掏钥匙开门的打算希特利也就陪他面着壁,好在对面的人没让他们等太久,只不过机械门左右滑开后现出的阵容还是把他吓了一跳,心道杨虎教授果然有排面。
“辛苦你了,杨虎主任。”领头一身戎装看起来就是不苟言笑的冷酷军大叔敬礼后对希特利露出一个别扭但真诚的笑容,他身后上百名参谋通讯科研各个领域分工的专员组成的小方阵才放下敬礼的手,“欢迎来到拉利姆斯中央指挥室。希特利诺斯班,这里已经很久没来评价s级的新人了。”
“嗯谢谢,这里可真高级啊。”希特利才意识到这排面居然是欢迎他的,奈何气量镇不住,忙有些哆嗦得回了礼,这个长官气场有点迫人。
冷无忌身后的雪姬还有军械部严丽英几乎同时撇了撇嘴,果然还是个小朋友。
冷无忌笑道“我是这里的指挥官,先告诉你一个你关心的事,你的妹妹柚丽莎小小姐现在和侦查小组在一起,我们会马上安排直升机送她回来。”
“谢谢”希特利不知该敬礼还是鞠躬,只得再次道谢。
“看来我刚才说错话了,我重新说。”冷无忌的笑容像融化的冰山。
“少年,欢迎来到真实的世界。”
藏地的雪多数时候并不似东北关外那样咄咄逼人,关外每当冬季一到大雪就似天倾一般,很短的时间积雪直没膝盖,封山封林,曾有气象学的权威笑称东北其实也不必分四季,只有雪季和春季,和热带草原的雨旱两季是一个道理。藏地虽然昼夜下雪,但除却人迹罕至的冰川雪峰,都是日出即化,就算留下少许积雪也正合古今无数文人墨客诗赋歌颂得“群山雪不到新晴,多作泥融少作冰。”的柔和,许是离天空更近,许是一年到头毫无征兆的落雪分散了老天爷的威力,便是大雪团子砸在地上也是轻柔的,谈不上色变,但只要落雪和烈风组合在一起,不吝于武林传说中数种毒虫药炼蛊而成的恐怖凶物,不管是关外俗称的“白毛风”还是藏地的“刀子风”,无不谈之色变,风雪大至,连山里以皮坚肉厚不惧野蜂著称的熊罴都要找个洞缩进去,但是居然有个一眼望去恍若是尊接近支离破碎的石狮的庞然大物顶着风雪逆行于旷野,巨兽魁伟的身躯不断从各个地方渗出鲜血,滴在地上融化了雪又很快结晶成血色的冰晶,刀子一样的风雪如蝗虫掠过,蚕食着昔日王者的血肉,同时碾盘般消磨着它仅存的热量。
这只让无数人憎恨厌恶迷惑皆有之的怪兽就这么走在荒野上,一瘸一拐漫无目的,所过之处连飞鸟都不敢靠近,重伤的罗刹显得有些颓唐,似乎风雪揭开了它她平时不会显露在身前的一面,但极为突然的,它她对着前方低吼嘶牙,利爪出鞘压低重心,又变回了那个无尽凶狂的恶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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