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迪妮莎在熊洞里等了许久,无聊到跟那头就差吓破熊胆的“房东先生”天南海北的胡诌,大概是对迪妮莎此前维护的感恩戴德,熊先生理解不了为什么那种可怕的“大怪物”会顺从这个雌性直立猿,但是不自觉的平等带来的沟通促进很快抹掉了那点疑惑,迪妮莎也真不愧跨物种外交独一无二份的专家,尤其自小随父母周游世界,见多识广,气氛调动得,渐渐从迪妮莎打开场面到跟藏熊聊得有来有往,什么非洲草原的万兽争霸热带雨林的步步杀机,说出了话本传记的感觉,把个一辈子没出过雪山的乡巴老熊说得一愣一愣,热血一上头,几乎便要出山大会天下“英雄”,掌击南非雄狮,力压北美野牛,连刘劫走回到了洞口都一下没察觉到。
刚知天下之大的乡野熊夫兽血才沸腾,就一头雪水浇下。
外面要都是这种怪物,咱还是窝在山里吧。
“看来我回来的不是时候,你们聊得挺开心啊。”
“啊!你回来了……怎么去了那么久?……你……没事吧?”迪妮莎小心问道,见刘劫立在洞口,她先是欣喜,再是注意到风雪里走回来的刘劫身上积了好厚一层白绒,以她的见识,自然知道东方炼气高手是有收拢身体热量的能力,也没在意,她在意的是刘劫此刻的神情。
这个男人,好像刚经历了什么了不得的变故。
“没什么事,我们走吧。”刘劫随意拍拍身上的积雪,说道。
“你是……难道是把刚才的神秘人杀了?”
刘劫古怪地看着她,道:“我的样子很像刚杀了人吗?”
迪妮莎想了约有两秒钟,点点头。
刘劫没有回话,只是自顾回头重又踏回风雪中,才走了几步,突然回头一把抓住正和新朋友挥手作别的迪妮莎,不理她头一次露出惊惶表情开口,直接就如抓着一只小鸡纵身飞起,扎入风雪中,把那小心从洞里探出脑袋的藏熊吓得一缩头,虽是真担心新认识的朋友,一边却在心里自我安慰那绝对不是要开吃的样子。
看来自己的新朋友的确是那个大怪物的宠物吧。
还不知道自己在刚聊得投缘的朋友眼里被定位为宠物的迪妮莎,心里暗流涌动,从惊惶到恼怒欲斥被开口灌了一嘴风雪,再到居然克制不住升起一丝从未有过的羞喜,诸般小女儿心思也是前所未有,迪妮莎小姐姐固然亲近万物,也不是第一次和同龄男人打交道,可面对刘劫她一直小心拿捏着平等交流的分寸,这种不自觉流露出的姿态反而显得弱势,迪妮莎也是现在回顾才意识到,但随着这个男人突然强势的一上手,所谓小心拿捏的平等竟似纸湖的一戳就破,所以羞喜固然有一丝,恼怒也是满满的,女儿家心思,确实不可谓人言。
“抱歉,事急从权,本来我是准备直接把你送到你父母身边的,但现在出了点变故,我改主意了,柚丽莎那边,我们得快些赶过去。”觉察到手里提着的女子心跳频率怪异,刘劫虽然直男,恼怒还是知道的,低声解释自己突然僭越的举止,抓着迪妮莎柔荑的手始终生硬如铁钳,这是他第二次握女孩子的手,都很软,很暖。
迪妮莎恼羞成怒,原来这家伙还真有直接拿她当离家出走叛逆少女扭送给家长的打算,说好的陪她去找罗刹呢,奈何被人拎在手里,张口就是一嘴风雪,只得在心里狠狠骂了两句臭男人。刘劫闷不作声,雪夜下远观似腾龙贴着山脉滑翔,夭矫疾行……抓着一只松鸡,近看倒颇有几分江洋大盗抢了黄花闺女准备找个地方吃独食的意思,冷静下来的迪妮莎暗自揣摩刘劫突然的转变,更心惊于他再次暴露的实力,似乎聪明的女孩都会不自觉地把揣摩男人当做对自身双商的印证,尤其碰到刘劫这样浑身是谜的男人,突然被刺骨的寒风激了个哆嗦,然后这货却冷冷说了句这么快就把东西忘光了?
迪妮莎何其聪慧,马上开始默念刘劫不久前教的心法,调整呼吸节奏,这时有一股略低于体温的冰凉气息从冻得僵直的手传递过来,随着呼吸冥想流转,说也奇怪,在这等冰冷刺骨的凛冽寒风逼迫下修行苦则苦已,但是压迫愈大,愈是能感觉到与之相抗的内息坚韧不拔,就像岩石中扎根的青松,越扎越牢,大概宝剑锋从磨砺出就是此意,迪妮莎那点小女儿的情绪伴随多余想法马上抛之脑后,被风雪拍打得都快变美女僵尸的脸蛋渐渐泛起一丝生气,手脚虽然变得和刘劫的手一样冰凉,但就像冬眠中的变温动物,暖意收敛,迪妮莎只觉得生机活力如蛰龙藏于体内,不得不佩服刘劫教育能力是有一套,但迪妮莎委实是个不弱于人的女孩,如此被刘劫提在手上赶了约半个小时的路,在借力蹬地时迪妮莎已经能用初学的龙行身法一同借力,虽然是借着刘劫的功力但努力不落后他的身位,渐渐居然变成了两人并肩而行,外人见了怕是要误认为一对逍遥天地间的惊鸿道侣。
刘劫心道:“这女人不论修行天赋乃至心气,高出毛菁沁何止一筹啊。”
突然,刘劫一个转折,抓着迪妮莎飞快落下地面,落在雪原上几名正赶着路的身穿登山服的汉子身前,对领头的虬髯壮士问道:“肖大叔,你们哪里去?”
那大胡子正是早先在荒原结识的科考队肖毅川,他先是被从天而降的男女愣了一下,随后脸露狂喜,抓着刘劫的手急促道:“小刘同志,柚丽莎小丫头出事了!她……她遇到了罗刹!还被一个黑衣神秘人掳走了!”
迪妮莎听到“黑衣神秘人”时瞥了一眼刘劫,只见他冷静问道:“大叔你别急,先说柚丽莎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们现在要去那里?”
闻听此话,迪妮莎也是一脸担忧,将疑惑暂时抛之脑后,肖队长喘着气勉力说:“是那位老法师通报的侦察组大本营,那个小丫头也真是……跑到这种地方还要到处作,法师估计是哄着她就陪她再出去熘熘,要是我直接捆了塞直升机里扭送回去……唉,也不知道他们是运气好还是怎么地,居然就碰到罗刹了,喏,就在前面山上,本来有那么厉害的老法师在,也不用担心,可是又冒出个什么黑衣人把小丫头抢了,大本营接到罗刹出现的消息,不顾风雪马上派了直升机过去,离得近的几个小队接到通报马上过去了,我们也正要过去呢。”
刘劫在他指出方向的时候就要奔出,听完他说了个大概也顾不得回话,拉了迪妮莎快步往前,肖队长见这一男一女这种环境还能如此矫健,转眼就消失在风雪中,啧啧称奇,又在心里暗赞小伙子连这匹看似亲切实则孤傲的胭脂马都能降服,真是给华夏男儿长脸了,后生可畏啊。刘劫去得不急,迪妮莎提着气勉强跟得上,相处至今,对这个比她秘密更多更孤且傲的男人,已经生起了说不清的敬畏,虽憋了一肚子问题可终究没吐出来,行至山坡一处高台前,隐隐听得有人稀稀疏疏的呵斥言语,走上积雪的高台,果然有五六个持枪的队员枪口对准一名身材高大抱着一个矮小身影的黑衣人,不住呵斥,那黑衣人逆着光看不清面容,只觉斗篷下一对眸子闪烁着异光,侦察队员身后站着一个身穿红氆氇袈裟的藏僧,正是宝臧大师。
但是不论是谁来到此间第一时间关注的绝不是什么铁棒喇嘛或黑衣高手,更不是那五六杆信仰技术够了可以毙杀先天的枪械,而是高台一角光是俯卧着就有一人多高的黑毛异兽,伤痕累累已经结疤的地方不时裂开新伤,已然气若游丝但就是崛强着不死,所谓虎死骨立,在场的队员尽管恨不得食肉寝皮但自有一股威势震慑着他们不敢上前,不管是黑衣人还是侦查队员都远远离着罗刹,呈三角对恃。
场面有点怪啊。
刘劫眼中似有金雷闪过,望气术下,那气数最为凶煞的罗刹浑身散发血雾蒸融一般的气,不知背负了多少命魂,一众凡人平澹得几乎跟大白天融在一起的气运不必去提,那黑衣人却颇为诡异,电磁波带给刘劫的感觉像是失控的切尔诺贝利核电站,难道这个人长期游离在地狱与人间边缘?宝臧法师看起来就正面多了,只是气运云阴晴不定,聚散无常,显示出这位法师也不是大光大明之人,相比之下迪妮莎真字面意义上的白莲,就差头顶一圈圣光可以封菩萨了,这也是刘劫和这女人保持距离的原因,好在没发现这女人有婊属性,不然白莲再加个婊,他绝不与之为伍。
这是刘劫第一次如此肆意使用望气术审视,突然他愣住了,在此之前,他没从想过用望气术观测自己,也没想过会看见什么。
什么都没有。
他没有气运。
许是看见刘劫来到的缘故,这位名声恐怕已经远传燕京的铁棒喇嘛上前一步双手合十道:“阁下,此刻你已身陷重围,这位小刘同志武功不在老衲之下,若是你现在放下小姑娘,或许还能保全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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