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铎非常生气,但是他没办法。

找到何野并把他带回源鹤时,他已经10岁了,拳头硬脾气狠都是天生的,人情世故半通不通,还很自以为是。

加上打小一顿米三顿糠日子过得很艰难,饱尝世情冷漠与险恶,人生经历比许多同龄人都要酸涩坎坷上许多,性格被磨出一层对抗运命不公的硬茧,拧巴坚硬,不太容易能听见他心里的声音。

面对他,自己从来是不敢轻更不敢重,何况心底有心结,一直处得挺尬。

但是小涛完全不会尬,大概本性就是个小流氓头头他一直挺擅长对付这些小孩的,而且比起自己,何野明显也更亲近他。

所以那臭小子人还没来得及躲回房间,肩膀就被忽然蹿过来的小涛一把掐住,人也被重新提溜回自己面前,还被凶巴巴的敲脑壳:

“何野你小龙虾呀?跟谁犯浑呢?咱俩这都大半年没见面了你放学回个家却连声招呼都不和我打,你礼貌呢?还有你姜叔说的,洗手!给爷爷打电话!你听不见?”

果然,犯到他林叔手里就没有他拧巴的可能。

何野抬起头,明明挨了揍却明显心情愉快多了,甚至毫不吝啬就冲林逆涛笑出个草墩小盆友同款的,已经到了变声末期喉结明显,嗓音有些嘶哑沉闷,却嗲嗲的来了句:

“林叔~~~你可算是回来了,我可想你了。”

惊起姜铎一身鸡皮疙瘩。

林逆涛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回以微笑并揉乱他的脑袋毛,警告他:

“书包、校服都给我捡起来放好了,再敢乱扔我就直接给你扔到门外边去!

还有你姜叔工作那么忙,你别给他老找事,洗完手乖乖陪草墩打电话去,打完电话就收拾餐桌,马上吃饭了啊。”

警告完又凑到他耳边悄悄告诉他:

“你的大份红豆香芋在冰箱里,待会儿你偷偷拿到房间里去米西,别让星星和小草墩看见。”

听罢何野笑得越发稚气立马哎了一声,在姜铎震惊、不解甚至酸溜溜地目光中他点头如捣蒜,转身就开始收书包叠校服。

仿佛刚刚同自己犟了一路的大杠精这会儿却被小白兔魂穿了,性情大变终于能听得懂人话。

柠檬树下的姜铎心情复杂的呆愣着,接过林逆涛递来的手机,就听他对自己说:

“姜晓堂,我灶上正开火炒菜呢你来帮小草墩给姜叔拨号,你也洗洗手准备吃饭啊。”便脚底抹油溜了。

进厨房拾起锅铲接着炒菜,耳朵却一直竖向外面,认真听热闹。

听着星星和小草墩用脆生生的稚语童言连声叫:爷爷~爷爷~,

听着何野又开始用鼻孔哼他姜叔,

听着视频通话外放音里有缓慢、苍老却有点拿官腔的声音,正一本正经地和小盆友们说叠字。

心底蒸腾起另一种孺慕和挂念,是何野和小草墩的爷爷,姜铎的父亲,姜明远。

“小乖,小野,哟~~小星星也在啊,还没吃饭啊?你们要多吃蔬菜多吃肉肉,少吃凉,小心肚肚疼……

你们林叔叔人呢?做饭啊……回来就好,人好好的就行,不用……不用,等他培训完你们再一起过来看爷爷,好不好?来,来和你们奶奶聊会天……”

抓着锅铲用力翻炒了几下,辣椒炝得自己的鼻泪管酸疼,几乎要夺眶而出。

没一会儿,姜铎挂了电话走进来,站在林逆涛身后一步的位置,一言不发就把手机塞回他口袋里,低头躬成虾米样,用脑袋顶到林逆涛后背上,也不吭声,光用脑壳往他背上蹭丧字。

每回因为小野被请了家长,他都这样。

林逆涛专心颠勺没理他,盯着油烟里滋啦作响的牛肉片,慢慢金黄泛焦,便赶紧往里倒剁出汁水的腌制小米椒,只调了点料酒再翻炒两下便关掉灶火,撒上白芝麻和香菜,用余温焖熟。

这道菜挺考验火候的,稍不注意就容易把辣椒炒苦牛肉炒干。

掀锅装盘,用筷子拣出一片泡在辣椒汁里的牛肉片,先自己试过味道才拿起瓷勺舀出满满一勺,稍稍侧身,递到后面那坨一直顶着自己后背的鼻尖底下。

“尝尝。”

粘在背上的鸵鸟埋着头张开嘴啊呜一口,半晌不作声,再作声能气死人。

“没味儿,盐太淡肉太老辣椒涩舌头,不好吃。”

“……不好吃?”

林逆涛眉头都不皱一下甚至笑起来,拿起早就准备好的深蓝色星瓷底大海碗,盛出半碗粗粮米饭,再舀了满满一大勺米椒牛肉铺上去,又夹起几颗炸肉丸几块糖醋排骨,以及一沓沓炒蘑菇炒时蔬炒三鲜,一层一层,码出一碗漂漂亮亮的菜肉盖饭,才递给他:

“我就这水平,不好吃你也得给我吃完。”

姜铎接过碗筷张开嘴再嗷呜了一口,眉头一直皱着仿佛十分嫌弃,嚼得却十分急切十分香,边埋头扒着碗里的边埋怨做饭的:

“干嘛不跟我爸视频?”

正戴起橡胶手套准备擦锅洗盘子的手一顿,林逆涛轻声说:

“丽红阿姨在姜叔旁边呢,我怕她看见我心情不好。”

“啥姜叔?啥丽红阿姨!?”

连接扒了几筷子才舍得放下碗,姜铎拿起纸巾擦擦嘴,蹙着眉抬手搂上林逆涛的腰。

站近一步贴在一起轻轻拧上一把,心口贴紧他的后背,再把下巴颏搁到他前颈窝里,盯着他认真刷锅的侧脸,用鼻尖蹭蹭再用辣乎乎的油嘴咬他耳廓:

“你就不能叫她声妈?涛儿,咱别犯拧了好不好……”

倒扣着盘子沥干净水,林逆涛打开消毒柜,把洗得锃亮的碗筷往隔层码放好,皱了一会儿眉才说:

“我能叫,我也乐意叫,可我怕丽红阿姨听见了会哭。”

肩背顶着个没骨头的,先用去油湿纸巾收拾干净溅满油点的料理台,再走到水台边洗干净手,林逆涛轻轻挣开姜铎,转过身去,与他脸对脸,抬手搂住他的脖子再把自己的脑门抵了过去,沉声说:

“姜晓堂,别着急好不好,丽红阿姨能接受咱俩现在这样,就已经挺不容易了。

帮忙照顾小草墩和小野她也从来没抱怨过,是真心实意的对他俩好。

反正……反正你怎么想的我不知道,我是挺珍惜当下的,我就想让姜叔和丽红阿姨日子过得舒心,就想多顺着他们一点,就想少往跟前凑惹她不开心。”

“我怎么想的你不知道!?”

姜铎抬起头,心底不赞同但不置可否,只挑他话里故意说的那句眯缝起眼睛盯住他,手臂收紧勒他后腰:

“皮痒了是吧?看见咱屋那阳台没有,还有那书房,那榻榻米,原先是哪只狗说家里要能有个躺着随便滚还能看看书晒晒太阳的地方,就太好了,我为了谁啊我不珍惜我还瞎耽误工夫去装修,我有毛病?”

“你是有毛病。”

林逆涛戏谑地笑起来,两手一勾他的脖颈抱过去蹭他鼻尖,心口紧贴着心口,磨磨蹭蹭轻声道:

“你的毛病就是我爱死你了,姜晓堂,我都回家了你怎么还不亲亲我?不欢迎么?一进屋就摆大家长的谱逮着谁都要骂一顿,你就不能先亲亲我么?”

“你这给草墩唱儿歌呢要亲要抱的,脸皮呢?”

姜铎蹙起眉满脸嫌弃,胳膊却越收越紧,脑袋也埋了下去张开嘴碰到啥都咬,咬他的嘴、咬他下巴和肩,还撕开他衣服咬他肩上的疤,仿佛在吃另一碗香喷喷的,抹他一身菜油味用齿锋磨了个够才继续摆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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