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里瞬间便没了温度,林逆涛稍稍垂下眼睑,遮蔽闪逝的怒意。
再抬头时,云淡风轻,冲小何野无所谓的扬扬下巴,甚至还咧着嘴满脸笑嘻嘻。
“就跟你说你张奶奶老小孩儿一样,讲话没轻没重,逮着谁都喜欢胡说八道一通,小野,我猜这事搁在你肚子里闹腾好久了吧?你怎么就那么爱操心呢?作业留少了?”
“你严肃一点林逆涛!”
小何野的少年身板向前一挺,满是预备加入共青团的正气与朝气,面上拧眉肃目,心底其实放松了许多。
万幸,他林叔叔似乎并没有太往心里去。
但转念一想,这事不解决还真不行。
小草墩才多大点怎么能老被这么吓唬,一想到这,何野小老头一样把眉毛拧成旋,打算一气儿倒个干净。
“问题是这事儿张奶奶她老提,好几回了。就你刚出差那会儿,草墩想你,哄他吃饭睡觉他都要哭哭闹闹一阵,特别难带,然后我就听见张奶奶偷偷拿你吓唬草墩,说你是杀人去了,如果草墩不听话,等你回来,你肯定也会杀了他……”
“小野。”
林逆涛忽然抬手,摁了摁他的肩膀,转身把亮白刺眼的房顶灯关掉,再打开床头立柱旁边模糊柔和的壁灯,鹅黄色圆弧覆住他的五官,面目轻淡柔和,心底却讳莫如深。
这事不好敷衍,越敷衍越容易让原本就心思重的小何野胡思乱想。
这么想着,林逆涛站在床头躬身帮何野重新拢了拢被褥和枕头,再推了推他的肩膀,示意他钻回去躺好。
“这会儿太晚了,明早起来再和你姜叔道歉。”
“我不睡!”何野难得急性儿,喉咙里堵着活苍蝇一样一憋大半年,再不让他说完他能死。
“我怎么可能睡得着?林叔,草墩他才多大点他能懂什么呀?张奶奶难道就不担心他会到处乱讲话。而且她从来都不叫草墩大名,甚至我还看见她拿好吃的撺掇小草墩,让他到姜爷爷跟前哭闹,说他不喜欢他的大名,他要重新改大名。”
“改名?”
林逆涛一愣,莫名其妙的笑起来:“草墩不是姓姜吗她还要怎么改?改成林姜啊?”
何野气急的白他一眼,就怕他林叔继续犯傻B,心里头掂量了一下,还是决定往重了说。
“你做梦啊林姜?她连林字都不让小草墩用,反正不管草墩要叫姜什么,就是不能叫姜林。”
一气儿吼完,小何野起伏着胸口怨愤不平地等他林叔勃然大怒,最好立马去摊牌撕破脸闹他个鸡飞狗跳。
结果等了半天,却只有自己在气急,他林叔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自以为打了一套短平快的刺拳,密不透风且凌厉,结果落到林叔身上照样被格挡防御卸了力气,加了闪避BUFF一般连让他收一收傻兮兮的笑容都做不到。
何野有些泄气,沉默的坐着心里却犯嘀咕:
难道这也能就这么算了?
各怀思虑地沉淀着叔侄俩谁都没再吭声。过了一会儿,林逆涛才抬手揉了揉何野的脑袋毛,笑着对他说:
“小野,林叔谢谢你,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小草墩才5岁,能把他哄住了没让他到处乱讲话,特别是没有到你姜叔叔跟前说,一定费了你不少劲吧?多谢啦……”
“谢什么呀林逆涛!”
他林叔老抓不住重点气得自己抓耳挠腮,何野没忍住又开始没大没小:
“张奶奶为什么要到处造谣?全家都知道小草墩的命是你救回来的,为什么她还……”
“小野。”
音调终于降了降,郑重其事,林逆涛出声制止何野,抬手摁着他的肩膀往下压了压,把人攮进被窝后再帮他把薄被角掖到下巴颏底下,同样裹得密不透风。
“谢谢你还肯给我打小报告,但是,何野你记住,有些事真不用你吃撑了肚皮操闲心。”
说完便关灯,关灯前轻轻一瞥,便把小何野还想往外宣泄的字眼硬生生的逼回去,林逆涛转身走向坏门框掩不住的那道狭长光缝,拳头在黑暗中攥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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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噹的一声,是客厅博古架上一座特别有年代感的土黄色座钟指到一点,外屋淋浴间的门被人推开,热气氤氲翻腾。
姜铎从一片白雾里走出来,浑身湿漉漉烫呼呼,随手搭一块大浴巾裹住腰,再搭一块毛巾盖住满是小水珠的脑袋,裸=胸=湿=腹=性=致=勃勃,光着两条大长腿叽啦起拖鞋满屋子找他的白毛鸡。
结果被窝里没有,主卧没有,客房没有,酒柜吧台没有,连绿叶层叠灯光旖旎的前阳台也没有,正狐疑不会真那么小心眼,连老公都不要的跑去挤着小草墩睡了吧,终于斜眼一瞥,瞥见书房门缝底下透出来一层幽暗的荧白。
“你动我电脑了?”
语气半开玩笑半认真,姜铎推开书房门,斜倚门框看向里面。
亚麻窗帘大开着,落地窗外面是高楼建筑外墙稀疏的光源以及源鹤市黑蒙蒙的夜。
屋里只有被重新摆回榻榻米中间的炕桌上有手提电脑屏幕光,榻榻米垫被揭开了一块,原先藏在地柜里的长条木盒和皮革布包也被取了出来,里面的东西七零八落。
然后他的白毛鸡也在,正整个俯趴在炕桌上,抻腰蜷腿,侧过脑袋看向自己,戴着自己的眼镜,穿着自己的睡衣,却把指尖抵进面前横陈着的长刀刀身水波纹血槽里,画圈一般用指尖捻摁印迹。
“我以为你已经穿好围裙帮我把被窝捂热乎了,结果一回来又玩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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