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尧突然明白这个村子让他觉得不对的地方是哪里了,即便是住了许多人家,但整个村子无意间都透出一股纪律严明的感觉。
内敛的肃杀气,宁尧想。
不对啊,为什么他们一整个庄子都是上过战场的?不可能的吧?怎么会有这种几率?
宁尧心中一跳,这些人莫不是有人特意召集起来的?将这么一群训练有素、身经百战的退役将士,放在离安阳城这么近的地方,陛下竟然没有察觉。
蓟国公这是要造反吗?
不知道其中内情的宁尧,误以为这些人是蓟国公府私下安置在这里的。说实话,这的确让人迷惑,毕竟一般人也不会想到旬玙几乎身边所有的人,背后都有另外一个主子。
没错,说的就是宏正帝本人。
想想吧,前线的将士们都是为了保家卫国才会落下残疾,退伍后也找不到能赖以生存的活计。
他们是国家的责任,也就是宏正帝的责任。哪里来的将军,敢越过宏正帝本人去给大安的士兵安排将来。
这想的好点,那是不忍心让自己浴血同袍的战士落得下场凄惨,是出于好心。
要是往不好了想,你是不是在拉拢人心?是不是想要私蓄甲兵,意图谋反?
敢在大安的都城跟人合伙做生意,安置一大批的退伍将士,这样的人除了宏正帝,还有谁敢。
怕是连太子,都不敢轻易触碰这一块儿了。
旬玙这些年的一举一动,其实从未脱离过所有人的视线。
当她想要瞒着旬家人自己做生意的时候,宏正帝曾一度以为她是不是从什么地方猜到了自己的身世,心中不安想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如此,他便愿意做她的这条后路。
所以他让宋嬷嬷告诉旬玙,自己从前认识一位将军,愿意与旬玙合作。
可时间一久,他发现旬玙其实什么都不知道,她还是全身心的把旬懿和姜氏当做是自己的亲生父母,那个背着所有人开的牙刷铺子,仿佛只是她下意识中对未知危险做出的应对。
是一种冥冥中的预感。
皇兄,是你们在保护她吗?
宏正帝偶尔独处的时候,会这么想。
你们在天有灵,在保护着自己最后的血脉。
宏正帝不知道,但是他最后还是选择,跟最初一样,如果旬玙没有发现,那就护着她,让她平平安安的快乐一生。
宋嬷嬷也是一样的想法。
就如旬玙最开始刚来的时候发现的那样,宋嬷嬷跟银绣其实不是一派人。
银绣、锦钏,都是宏正帝为了保护旬玙而培养的。
宋嬷嬷却是旬玙生母,也就是太子妃的奶嬷嬷。
宋嬷嬷原先是王家,也就是太子妃娘家的家生子,从小在王家长大,与府里管事成亲生子,又被挑选为太子妃的奶嬷嬷,养大了她。
她看着小姑娘从娇娇女,长成了亭亭玉立、端方秀丽的大姑娘,然后看着她出嫁,跟着她进了东宫。
太子妃出嫁前,宋嬷嬷很长一段时间都睡不好觉,她知道能够被选做太子妃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可宋嬷嬷听多了内宅流传的深宫乱事,看多了史书上的后宫斗争,她十分担心,担心自己的小姑娘进了深宫,会被那座吃人的宫殿给吞噬。
作为一个下人,这么想却是有些逾越,但比起荣华富贵,宋嬷嬷真的只想要太子妃能够安稳度日便可。
好在太子是个极好的储君,亦是位极好的良人。
嫁给太子后,太子妃与他夫妻二人和睦,两个人是皇室乃至世间都少有的恩爱夫妻。
宋嬷嬷的心这才算是放下了,等到太子妃身怀六甲,诞下麟儿,宋嬷嬷终于觉得自己可以不用再为太子妃担心了。
所以当太子妃再一次提出,要销了宋嬷嬷和她儿子的奴籍,放她出宫养老的时候,宋嬷嬷没有再拒绝,答应了。
反而是太子妃因为她的回答而愣了一下:“嬷嬷怎么突然想通了?是什么叫嬷嬷改变了注意。”
很快的反应过来后,太子妃笑着对宋嬷嬷说。
宋嬷嬷也是一派轻松,她含笑看着眼前这个已嫁为人妇的大姑娘,像是在看着小小的、才到她膝盖那么高的小姑娘。
“因为小姑娘长大了,不需要嬷嬷也可以自己好好生活了。”宋嬷嬷头一回说出了逾越的话。
太子妃却是在听到的那一刻,泪水盈眶。
她使劲抿起了嘴唇,想要让自己不要失态,宋嬷嬷看到她这个熟悉的动作,无奈地笑了。
“太子妃已经是个大姑娘了,不好再抿嘴咬唇了。更何况太子妃恩典销了老奴一家的奴籍,这对老奴来说可是个天大的喜事,太子妃怎么还委屈上了。”
宋嬷嬷上前两步,抬起手轻轻的拍了拍太子妃的背:“你从小就这样,一感到委屈、难受了,就开始抿嘴,这个习惯从小带到大,怎么都改不了。”
亲昵的话瞬间打破太子妃努力竖起的坚强防备,眼泪夺眶而出,她抬手圈住宋嬷嬷的腰:“嬷嬷……我其实,很不想你离开我。”
“嬷嬷知道。”
太子妃委委屈屈地用哭腔道:“但是,你辛苦了这么多年,我也想你可以舒舒服服的。”
“嬷嬷也知道。”
“你回了家,就能当你的老封君了,跟你的家人共享天伦。这么多年,是我一直将你吊在我身边离不开、回不去,跟家人一别多年。”
宋嬷嬷却摇了摇头:“姑娘说的不对。”她摸了摸太子妃的头发。
“嬷嬷没有跟家人分离,姑娘就是我的家人啊。”宋嬷嬷的话中充满了慈爱与温柔。
太子妃没有说话,但是宋嬷嬷感觉到她圈住自己的手臂,越发用劲搂紧了。
宋嬷嬷最后随着那年被释放回家的宫女们一并走了,她走的时候,太子妃给了她一块令牌,许她平头百姓之身亦可以入宫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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