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注意到侍从异样的目光,宁泽川不由得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
侍从自觉失态,很快地低头垂目,讷声说:“请您往……这边走。”
正是凉爽的早春天气,宁泽川只觉得此处气候宜人,温度正好,只是丝丝阴风不时从身后袭来,仿佛尽心尽力地提醒着,自己此刻正受制于人。
“陛下说,殿下可以在王宫内自由活动,但是不能够离开黑甲骑的视线范围。”侍从一边带路,一边侧身回头,观察他的神色。
“……”宁泽川闭了闭眼,尽可能地无视掉身后两个高他一头的跟班:“费……埃德蒙现在在哪里?我要见他。”
“现在?”侍从脸上闪过为难之色,“陛下此刻多有不便。泽川殿下可以先去查看寝殿,或是去后花园小坐片刻……”
小坐?
免了吧。
在马车上一连坐了三天,他现在只想用自己的腿走一走。
“不去。”宁泽川重复道,“告诉我,埃德蒙在哪里?”
他相信沟通可以解决大多数问题,也需要一个来自费柯口中的答案。
趁着对方此时还没有完全变脸,把他当成囚犯□□起来。
“这……好吧。”
既然陛下允许泽川殿下自由活动,那么应当也会允许他去那里吧。侍从想。
他招来一名宫人,向他耳语了几句,看着宫人快速离去,这才继续为宁泽川带路。
见宁泽川一直紧蹙着眉,侍从内心斟酌了片刻,在穿过一道长廊的时候,絮絮叨叨地开口:
“陛下为殿下安排了临近冰室与藏书阁的寝殿,以便您能在即将到来的夏日感到清凉,也可以时常进入藏书阁看书解闷。接下来的日子,来自七境的美食、珍玩、华服,将会相继送入殿下的寝宫……”
宁泽川拖着脚踝间的魇锁,跟在侍从身后,只觉得陌生而不真实。
侍从话中那个周到而体贴的陛下,真的是费柯吗?
侍从见他没有回应,顿了一下,换了个方向,继续往下说:“陛下在过往的征战之中,落下过旧疾,有时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殿下千万不要与他太过计较……这几百年来,陛下常年在七境奔走,后宫空置,也无心留意众人送入宫的贵族女子,一直未得子嗣……”
“?”宁泽川以他一贯的耐心,听完了对方长长的一番话,只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却说不上不对在哪。片刻之后,他才反应过来:“我没有打算干涉他的私生活。”
侍从的这番话,就好像将一只睡着的小狼崽子提溜过来,当着他的面,扒开它的毛发,让他检视它很少露在外人眼前的小肚皮。不管怎么说,都太隐私了些。
尤其是,这只小狼崽子,还是刚刚用魇锁亲手将他封印起来的费柯。
侍从叹了口气:“殿下难道不愿多了解陛下吗?”
“当然愿意。”宁泽川顺着他的话说,“所以,为什么别人会称他做疯王?”
侍从听到这两个字,身子一僵,面带惧色地扫了一眼紧跟在宁泽川身后的两名黑甲骑:“我、我不知道。”
“好吧。”宁泽川耸了耸肩。
都不敢说。他早已猜到了。
一统诺斯特大陆的帝王,拥有无上的权势,按照创世律之一,自然也拥有无边的寿命。没有人敢随意冒犯这样一个皇帝,尤其是在势力盘根错杂、耳目众多的王宫之中。
眼前的侍从,应当是埃德蒙的内侍,因为熟悉和了解他的一些生活习惯,所以对埃德蒙产生了爱护之心。
但总归是畏惧,大于爱戴的。
远远地,宁泽川便听见从议事厅里传来的争吵声。可是当他踏入那里的一瞬间,先前的争吵似乎已经告一段落,室内的空气有些岑寂。他纷飞杂乱的思绪,也随着这冰冷的氛围而缓慢沉降下来。
议事厅内的光线有些昏暗,宁泽川一眼望去,只见台阶下站着几个模糊的人影。他们低着头,姿态看起来沉默而顺从,精光流转的双眼,却像是一根根扭曲斜出的断弦,不经意间泄露了主人的秘密。
当他抬首,看到视线尽头,王座之上的男人的时候,恰好逆着光。
那人不像他记忆中的那样总是正襟端坐,相反,正单手撑在鎏金扶手之上,身上的黑色环锁甲装饰着金色丝线,反着金色暗光。他身躯斜斜靠着,姿态傲慢,和他从不离身的重剑一起,在台阶上投下一片漆黑的、群山一般的剪影。
阴影之下,昳丽的容颜,染上不耐和暴戾,暗蓝双眸中,酝酿着黑色风暴。
此时,两名佩剑的卫兵,正拖着一名双腿发软的男子,向外走,错身经过宁泽川的身边。那人穿着深绿色羊毛外套,灰发凌乱不堪。
整个大堂寂静无比,只有那人正在哭喊:
“陛下!这件事另有隐情!请不要杀我……求求您,饶我一命……我的母亲正卧病在床,妻子怀孕已有八月,大儿子成为了光荣的银甲骑,早已将自己的生命奉献给您……陛下!”
埃德蒙眼神冷峻,不为所动:
“我已给过你机会。”
他的目光早已离开那个陈情求饶的男人,悄然落在了刚进门的长发青年身上。
“陛下!不要成为……不要成为众人口中暴虐无道的那个疯王……”男人绝望地大喊。
“停。”埃德蒙忽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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