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寒隆冬大雪纷飞,街道上行人稀少都因着这天气而躲避在家中。重重叠叠的达达马蹄声在这略显得清冷得长街里飘荡便难免突兀,也叫人没法不注意。从远及近似又远了的马蹄声最终陆陆续续在一座大宅子外头消停下来。

穿着绣金边暗云纹斗篷的少年动作敏捷的翻身下马,簇拥在他周围的其他人个个面容严肃少年将手中的马鞭一丢接过自己带来的东西,待得府宅的仆从迎出来他便随意的摆摆手大步迈进了宅子里。

“在哪?”

见到熟悉的管家迎上来少年直接对其问道待管家指了个方向后也不多言便脚下步子更加迅速朝着哪个方向走了过去,连管家的话都懒得听个清楚,跟着少爷的那些人亦都连忙跟了上去似半点都不敢掉以轻心。

少年轻车熟路走到了一处书房外边仆人们都被遣了下去并没有看见书房里头传来少年少女阵阵的欢乐笑声。不知是否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站在门外的少年不自觉勾了勾嘴角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打扮将斗篷的帽子摘了下来,检查了一下手中拿着的东西之后才示意其他人待在外头径自推开书房门迈步进去。

书房内有七八人,无一不都是漂亮好看。因有人进来而打断交谈他们一时间都看过来等看清是谁后,其中一名少女当即笑嘻嘻的走上前,到得少年面前。

“表皇兄,这次你又带什么来了?”林从蕊好奇的看着李贤手里的东西,却终究没法子看清楚那到底是什么。

李贤笑着觑一眼林从蕊却道,“好奇也不告诉你。”一副蔫坏蔫坏的模样。

林从蕊不怒反笑且不客气的说道,“这屋里头的人哪个不晓得你是准备送给谁的,表皇兄我同你说,没关系,我想知道就能知道的,且等你将东西送出去了。”说着又斜眼看向了另一名笑容甜蜜的粉裳少女。

“你就知欺负安安。”李贤略板了脸,斥了林从蕊一句。林从蕊却半点不怕他,又走回齐之安的身边,拉着安安的手,笑嘻嘻看着李贤道,“皇表哥,我可没有欺负过安安,你可不能这样冤枉人。是不,安安?”

齐之安倒是并没有推开林从蕊的手,可也没有认同她的话,反而看向了另一名同她眉眼相似的少年,喊了一句,“哥哥”,又说,“前头我新得的那玩意哪儿去了?可是被哪个看中了的人给抢走了?”玩笑的话语让其他人都低笑起来。

林从蕊假怒的摔了齐之安的手,转而向另一边与她年龄相当的少女李惜语寻求安慰。李惜语推开林从蕊的手,笑着道,“这会儿您不如去找太子殿下哭诉一下,找我有什么用处呀?我也没法子帮你欺负回去不是?”

一时间,林从蕊真是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最后愤愤的走到自己弟弟身边,不开心的揪了揪林玉泽的耳朵。她是半点都没有弄疼林玉泽,林玉泽却哇哇哇的大叫起来,越是让林从蕊立场尴尬,李惜语的弟弟李向书见状,出来替林从蕊解围,总算让林从蕊略有点发烫的脸温度降下去一点。

李贤不管其他人,只走到齐之安身边,将带来的东西献宝似的送到齐之安面前,笑容满面与她说,“我让御膳房做了你最爱的点心,刚出炉我就给你带来了,估计这会还热乎着。你尝尝看。”齐之安没有去接,杵在旁边坚决不走的齐之平伸手接过了,也是笑容如似春风。

“多谢太子殿下的一片心意,我代妹妹收下了。”说话间,齐之平已经极为自然的从李贤手里接过了点心。到这个时候,齐之安才看一眼那点心,与李贤说道,“既然点心还热乎着,便正好拿出来让大家一起享用了,殿下觉得如何?”

即便心中腹诽那是我给你带的东西,可齐之安的话,李贤没有什么不答应的,便乖觉的点了头。齐之安笑起来,看向自己哥哥,齐之平便自去吩咐丫鬟,反倒给了李贤和齐之安说两句话的机会。如此一来,李贤又觉得自己也不亏。

其他人虽同在书房里头,但到底不是互相聚在了一起,稍微分散开来了。这会儿人多了一个又更加热闹,都聊着天便格外的热闹,压低点声音说两句话悄悄话倒不担心被人听了去。李贤动作神态都极为自然走到齐之安的身边,低声问,“风寒好透了?”

才病过了一场,如今完全恢复了,正精神着的齐之安见李贤关心自己,只学着他一样压低声音点头说,“好透了呀,谢谢太子殿下关心,前几日还特地派了太医来替我瞧。这两日庄子上又送了些味道特别不错的果子来府里,太子殿下不嫌弃的话,晚些带点回宫慢慢吃?”

齐之安的声音似她娘亲那般的好听,落到李贤耳朵里更是动人。他听到这话,立时间顺杆儿往上爬,便道,“倒是不好带走,左右我想吃了便来找你,你记得替我留着些许便好。”回想着自己这话,一下子找到个常来奋勇侯府的好理由,愈是欢喜。

“那大概是不成。”齐之安却直接泼了李贤一盆冷水,“今天还有,明天就不知道了呀。留不住,吃着吃着就没了。”她说得很认真,嘴角还带着笑意,叫李贤都不觉得她这话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了。

两人在这边说着悄悄话,齐之平吩咐完丫鬟又回到书房里头,同他一起的却还有别人。齐之安看到叶嘉叶歌两兄妹来了便丢下李贤迎了上去,她执着叶歌的手,笑道,“可算是来了,叫我一通好等,你且先告诉我,恩恩是不是要回来了还是已经回来了?”

叶歌虽只比齐之安小了几岁,但辈分却是差了一辈,齐之安提到的恩恩也是,和叶歌同辈却比齐之安要小上一辈。只是年龄相仿,倒不会特别去计较辈分的问题了。林玉恒看到叶歌和叶嘉来了,终究碍着自己男子的身份没法子似齐之安那般与叶歌随意而亲密,只得与关系不错的叶嘉打起招呼。

“恩恩得年节才回来,这还有些日子呢,你着急个什么劲。”齐之平看自己妹妹一脸急切,便忍不住打击一下她的热情。

齐之安略嘟了嘴,同自己哥哥说,“恩恩说今年会给我带好玩意呀,我都等了一年了,能不着急么?”

叶歌这个时候才说,“我听我娘说是还得过些日子呢,所以大概还得等一等。”算是给了齐之安一个答复。

李贤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等什么好玩意?说来听一听?”

齐之安没注意到他走近,不觉被吓了一跳,身子都抖了三抖,反叫李贤暗自懊恼,嘴上却说,“安安你胆子怎么还是这么小,这样都能被吓着了?下次我走路大点声,叫你听得清清楚楚的好吗?”

林从蕊逮着机会,便替自己“报仇”,“那可不行,万一又吓着安安了呢?”毫无畏惧地回看李贤,眼神里还透着得意。

“是我自己的问题,同你也没什么关系。”安安见此情况,反而偏向李贤叫林从蕊再得意不起来。

林从蕊又一次因为李贤而受伤,不由笑骂了偏心的安安一句,又再挫败的去自己两个弟弟那里求安慰了。李惜语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主动安慰了林从蕊一句,“你这是何必呢?你看看我,就不主动去碰钉子呀,有的人,其实很护短的,可没有你想的那个样子。”

“有的人”听到了李惜语的话便扭头问自己哥哥齐之平,“禾丰哥哥怎么还没来呀?是不是差不多也该到了?”李惜语顿时间没有了声音,只眼神哀怨的看着齐之安,又双手合十、一脸求饶的样子拜托她放自己一马。

林从蕊点点李惜语,便笑她没有出息,李惜语弱弱的替自己辩驳,“你要是我,不会比我好到哪里去的。”林从蕊两手一摊,笑容灿烂,“我不是你呀。”终于从李惜语这里替自己找回了一点自信心。

众人正闹得开心,又有人走了进来,做的是小姐的打扮,偏偏手里端着一盘子李贤带来的点心,不知道演的哪一出。林彤一出现,齐之安、李惜语、林从蕊、叶歌等人都拥了上去,林从蕊先接了她手里的点心盘子,齐之安和李惜语将她请到座位上坐下来,叶歌则在她们的后边乐呵乐呵的跟着。

“可算来了!你要是再不来的话,我琢磨着都该让我哥哥亲自去请你才好了。”

“我可以让我弟弟陪平哥哥一起去请。”李惜语附和着齐之安的话。

林从蕊一笑也凑热闹,“我可以派两个弟弟。”

“我也有哥哥。”叶歌笑呵呵说道。

林彤看她们一圈,憋不住笑意,也知道自己来得略晚了,却不编什么其他的理由,只实话说,“我服侍祖母用早膳呢,本来换好了衣裳,我笨手笨脚,又不小心弄脏了,只得重新换过,就来迟了点。”

大家都知道林彤的祖母年岁已高,手脚不怎么麻利。听到她这样说,便都道无事免得林彤真的自责。

他们这些人今天聚在这里不是为了别的,只是因为齐之平与齐之安的娘亲的生辰将近,他们两个想要给自己娘亲送一份惊喜,找了其他人过来帮忙出出主意。林彤既比他们年龄都稍长,平时又最有些新奇的主意点子,自然便被其他人寄予了不少期待。

从小的时候他们这些人就玩在一处了,上学的时候更是一起,关系想要不亲近都难。无论是什么时候,但凡凑在了一起,现就是说不完的热闹。这会林彤也到了,那便只差一个张禾丰便就整齐了。

齐之安、李惜语等人围着林彤说话,齐之平作为这侯府的小主人,自去吩咐丫鬟在书房里摆上三桌,只等张禾丰一来便凑齐了三桌麻将,大家一边玩一边聊,两不耽误,又让丫鬟将点心送到了齐之安等人那边,提醒她们再不吃就凉了。

事实上,李贤并不在齐之安与齐之平邀请的人员当中,毕竟他是太子的身份,没道理让他来掺和这些事情。可没有办法,他知晓了这事儿,自己跑来了,总不能赶人,也不能摆出一副你怎么来了的样子。大家都明白,就算不请,李贤也会来的,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太多了,想要不习惯都没有办法。

李贤作为太子,明明白白的是下一任的储君,更是皇帝陛下一直都重点培养的人物。从小时候起就站在那么高的位置上面,曾经经历过的事情说少也不少,李贤自有一股上位者的气派和威严,并不是什么多么不稳重的人。

只是无论李贤在宫里头的时候是多么气派、多么威严的一个人,到了这奋勇侯府、到了齐之安面前,便彻底摆不出来,还得想着法子收敛起来。论理说,李贤既是太子的身份,何愁身边没有女人呢?可惜偏偏对上了那个人,就再没有法子了。硬的是绝对不敢来的,不说别人,单就她皇祖母便第一个不会允许他做。

其实哪怕没有安安这一层原因,他也是乐意同这些年龄相近,互相不总拘着身份而能热热闹闹玩在一处的人好好相处的。别的暂且不提,至少林从蕊、林玉泽、林玉恒三个都是宗室的人,本就同他有一层亲近的关系在。

丫鬟将书房稍微布置了一番,摆上了三桌,送上热茶、点心和新鲜果子,再扒拉扒拉烧得暖烘烘的火盆,待无什么事情了便极有眼色的很快退下去。屋子里头的十一人稀稀拉拉坐下来,李贤眼疾手快抢到了齐之安身边的位置,如愿以偿坐到了她的旁边。

论起来,他出宫一趟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每每都要解决完许多的事情,才能得了自己父皇的同意,得了出宫来见见安安的机会。只不过,李贤从不在齐之安面前提起这些。

他并不为别的什么,只因是自己愿意便不想要将这故意摆出来一副博好感的模样……最重要的是,安安足够的聪明,聪明到只要她愿意去想就可以轻易明白,而如果她不愿意去想,那只是因为啊不在意自己,也没有其他任何的缘由。

李贤、齐之安、林从蕊和齐之平凑在了一桌,林玉泽、林玉恒同叶嘉、叶歌一桌,林彤与李惜语、李向书三个人还得差个张禾丰才能凑齐,只是大家都自发在李惜语旁边留出了一个位置来给张禾丰。

待到坐定了以后,李惜语瞧着自己旁边空着的位置,而另一边坐着的是自己的弟弟,反而没法子使唤个别人坐到自己身边来。她又不乐意露了怯,倒似自个怕与张禾丰挨得近似的,便不提这茬,只与林彤两个人搭起话。

倒是众人坐定后不多时,张禾丰姗姗来迟,一出现便又掀起了一阵的热闹。张禾丰是他们这些人里头年龄最大的一个了,也从来都是大哥哥般的照顾他们,有什么事儿、需要出什么主意他向来是极耐心的,加上丰神俊朗的好皮相和温文尔雅的好气质,越是给人好感,因而除去李贤之外的其他人多少有些敬着他。

张禾丰入了座,瞧一圈便笑了起来,“这倒是三缺一只差我一个人,原是耽误了你们的热闹,叫我也不好意思了。”

“听到丰哥说出来这种话,可真是稀罕。我瞧着丰哥往日也不大喜欢这种热闹的,怎么今日倒有些不大一样?”林彤与张禾丰也是很相熟的,中间多少牵了一点亲戚关系,说起话来便难免松泛些,调侃起来也无什么可畏惧。

张禾丰略看林彤一眼,对她这调侃也未上心,却因这说漏嘴,道,“想来是今日听到一桩欢喜事情,难免心情好些,叫你有了这般感觉罢。”只那脸上,越是显出了笑意来,也不知是否为着那所谓的欢喜事情。

李惜语当下两耳朵都竖了起来,盼着林彤追着问问是有什么欢喜的事情,又怕她不肯问,使劲儿拿眼神暗示,一时下的劲过狠了,便似翻白眼般。李向书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扭头便问自己的姐姐,“姐,你哪儿不舒服?眼睛怎么了?”

一句话,引得张禾丰立刻看向了李惜语,便也跟着问道,“怎么了?”

李惜语本被自己弟弟出声问那一句已是尴尬,待到张禾丰看过来更是变得窘迫,只得胡乱说了一句,“不知怎么的有点不舒服,也没有什么事,这会好多了。”眼神却胡乱飘着,没去看张禾丰是什么样脸色。

却不知道张禾丰是没有看出李惜语的窘迫还是如何的,越是瞧着她这般模样,越是凑了上去,关心的说,“给我瞧一瞧,要是真不舒服,还是得找大夫看一看才行。”一时间,与李惜语的距离越发近了。

平时从来是大大咧咧一个人,也很有些什么都不怕的模样,李惜语到这个时候算蔫了。她乍见张禾丰凑上来,慌忙躲开去不给他瞧,脸不可抑制的红了起来又慌忙解释,“没事没事,已经没事了,真的。”

张禾丰“哦”了一声,缩回身子重新坐好,目光却还落在李惜语身上,待她略略坐正之后,又兀的对着她来了一句,“你脸怎么红成这样?莫不是发热?”说着,便又要凑上去,吓得李惜语一下子就彻底慌神了。

林彤和李向书坐在那看着他们两个,全然是在津津有味的看好戏,见到李惜语这般模样,乐不可支。

其他两桌的人一时间倒没有特别注意李惜语和张禾丰两人,只是当下突然听到一声响,便都望了过去,只见李惜语不知怎么的,涨红着脸站在桌子旁,那玫瑰椅都被她给推倒了。玫瑰椅是不轻的,倒地的声响自就很大,只是被她这么弄倒,多半是起得急了又动作大给闹出来的。

大家这会都在确认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时间反而没有一个人说话或闹出点别的响动来,越是叫站在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李惜语心里叫苦不迭。她见众人都看过来,忙说无事,自己将那椅子给扶起来,张禾丰瞧瞧李惜语,又和其他人说没有事。

“惜语,你慢着点儿。”齐之安远远的同她说道,李惜语求助的看她一眼,终是只得点了点头算是应下来这话,明白安安这分明是在她提醒她,不要害怕也不要胆怯,放轻松些。只是这么一来,李惜语反而更加在心里暗自的垂泪,哀戚地想着,我也是想要端着点、不这么慌慌张张的,可哪成想他就那么凑上来了呢?!

不多一会儿大家都重新坐好,李惜语偷看一眼张禾丰又忙移开视线,涨红的脸却一时半会好不了了。张禾丰这会视线落在桌面上,等到李惜语移开了视线,他才也看了李惜语一眼,却未多说什么话,招呼起其他人一起玩牌。

三桌子的人一起玩起来,林彤也是瞧着李惜语先前那般样子,有心让她好好的缓一缓,一边摸着牌一边远远的与齐之平与齐之安两个人说:“前头还说是有正经事情,到这会反倒不提了,人也来齐了,不如便商量着吧。”

齐之安没有接话,做哥哥的齐之平自觉把话茬接过来,便与众人解释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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