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彦还记得,那大概是他十五六岁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他本来正安安静静坐在窗边看书,房门却猝不及防被“砰”地一声撞开,惊得他险些把手上的书撕破。

他这里偏僻,一般人根本就找不到这个地方。对此相当清楚的黑发少年第一反应不是什么强盗匪徒闯门,而是某对闹事二人组是不是又闯祸了。

毕竟,那两个家伙会趁着灶门炭治郎还没发现的时候急急忙忙躲在他这里也不是第一次,虽然事后绝对会被月彦捅到火神那里,然后两人被好好修理一顿。

然而这一次,急急忙忙闯进他屋子里的,却是手上染满鲜血,脸上也沾染了点点血迹的夜卜。

“你……!”刺鼻的血腥味冲进鼻腔,腥臭的气味几乎令人作呕。注意到月彦的视线,蓝瞳的小小神明下意识将手背在身后,光影交接下那双眼眸泛出妖异的蓝光。

他手上的东西还在不断冒出恶臭的血液,滴滴拉拉顺着小孩的手指滴落在地面上。

黑发少年猛然间呼吸一窒——火神的敏锐远超他的想象,他这里本来就是木质地板,滴上血迹之后极难清理。到时候灶门炭治郎兴师问罪起来,恐怕连他都要受牵连。

“你别跟炭治郎说。”还不等他开口,蓝瞳的神明就已经出声,语气还十分理直气壮,让月彦头上青筋直跳。

“哈?你莫名奇妙冲进来我把这里弄脏,还让我不告诉炭治郎?”月彦挑着眉,语气锋锐,相当不爽地看着眼前的小孩。

先不说他们俩本来就互相不对付,月彦根本就不觉得自己瞒的过火神。

而且,照以往的经验来看,这家伙绝对是因为所做的事会惹灶门炭治郎发怒,所以才避开有可能会去找他的火神,跑到他这里避难。

夜卜也没有跟黑发少年多解释的意思,小心从怀中拿出一段白布将手上血淋淋的东西包得严严实实,一言不发出去找水洗干净粘在身上的血迹。

随意一瞥却看清那到底是什么东西的月彦霎时间手脚冰凉。

那是鲜活的、刚刚才从人类身上割下来的耳朵。

他没管之后蓝瞳神明干了些什么——或者说,那时候的他脑子里面根本就没法再处理更多的信息。

那是他第一次如此亲密的接触到这样恐怖的事实。

他眼前的不是什么善良的天使,而是俯瞰众生,视人类为蝼蚁的神明。

他不太记得之后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只是隐约记得那一天炭治郎刚进他的房间就脸色巨变,仔仔细细检查他身上并无伤口之后脸色才勉强好转。

后来又从金发的滑头鬼那里听说蓝瞳神明被火神相当凶狠地骂了一顿,气得灶门炭治郎接连几天绝对不肯再给夜卜买任何东西。

而现在,月彦合上已经有些泛黄的书页,漆黑色的眼眸微微偏移,无声看向微微洒落在窗台上的残红夕阳,沉默片刻后起身关上窗,将那唯一的一缕日光彻底阻隔。

不知为何,当时已经尽力被模糊掉的记忆不停在脑海里翻滚,不仅仅梦里都是那样粘稠猩红的鲜血,偶尔闭上双眼,眼前都被那种骇人夺目的红色占据。

将光线阻挡在外之后,原本就采光不好的破旧小屋更是昏暗。他沉默无声地点燃灯盏,静静看着那簇火苗在空气中微微颤动。

这样一簇微弱的焰苗能够照亮的范围实在太小太小,除了书桌旁这样可怜的咫尺之地,根本没办法将光亮投到房间更深处的角落。

“月彦!”门“哗”的一声被拉开,残红如血的夕阳铺撒进阴暗的房间,房间里所有的一切仿佛都被染上一层薄薄的血色。

地板上投下修长的人影,灶门炭治郎正提着篮子往里走,原本笑容明媚的脸在踏入屋子的那一瞬突然僵硬下来。

火神先是警觉地四下张望,确定这件一眼便可见底的屋子里面确实没有任何异常之后才面带疑惑的看向坐在床边角落的黑发青年。

青年似乎也对他刚才的动作颇感疑惑,正挑起眉看着他,漆黑的眼眸中透不进任何光亮。

“怎么了?”月彦的声音清冷,像是十分不满灶门炭治郎这样突兀地打断他的阅读。

“不、没什么……”灶门炭治郎摇摇头,心底的那股疑惑依旧未能散去,他已经换上黑发青年最熟悉的温和表情,走到月彦身前,语气中满含担忧。

“月彦最近,是不是病情加重了?”

“啊……差不多吧。”黑发青年话还没说完,灶门炭治郎就已经再度起身走到窗边,伸出手来想把那扇关得死死的窗户打开。

“现在外面不还是很亮吗,怎么这么着急关窗户?”

“等等!”察觉到火神的动作,月彦下意识出声阻止,“刚刚灌进来一些凉风,我才把窗户关上的。”

说完,就是几声闷咳溢出喉咙。

一听这话,灶门炭治郎立刻反手将窗户关得更紧,生怕再有凉风偷偷摸摸跑进来。

虽然现在已经打春,寒冬的气息还尚未远去,风中依旧是带着彻骨的冰寒。

“今天月彦是不是有些不高兴?”坐在黑发青年身边,灶门炭治郎微微仰头。当年还不及他腰高的孩童如今已经高过他一个头,让火神感叹时光流逝之快的同时也不免感到一丝欣慰。

尽管人类时代的记忆已经逐渐远去,未能亲眼看着弟妹们长大依旧是深埋在灶门炭治郎心中不可拔除的一根刺,如今看到几乎是亲手带大的孩子即将长大成人,神明也不禁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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