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不清楚,江白露是怎么完好的活到现在的。

因为梁枫在从江家带走这个女子之前,所作所为完全称得上残暴。

篡位的那夜,他不知道从哪里带起来的兵与不知道什么时候买通的内奸悄无声息地封锁了整个宫室,然后敢于出声的,企图逃跑的,统统被杀死了。

兵部的虎符被砍的粉碎,想要去驻军营调兵的兵部职员被捉住,据说那个青年刚刚参加工作,只有二百二十多岁,因为惊动了别人,于是在其他兵部值班的人员面前,那个白发的青年在波澜不惊地接受了他义正词严的辱骂之后,亲手从腰侧拔出剑来。

干净利落地抹了他的喉咙。

自己一身白衣,满头白发,未沾一点猩红,动作熟练而优雅,像是已经杀人百万了积攒出来的经验。

虽说是兵部,但是王城的兵部也都是文员,吓得两股战战,许多人第二天就辞了职。

整个计划滴水不漏,老天帝可谓是求天无门,叩地无声,一切的联络都被封死了,而九重天并无诸侯,各地负责勤王的封疆大吏们多半按兵不动。

因为梁枫调动的军队,是九重天最强劲最身经百战的一支。

幽天军。

没人知道这个一直被囚禁在后山的王子是怎么联络上幽天军,并让他们死心塌地地来陪自己造反的。

但是这支军队的强悍和冷肃让整个钧天为之震惊。

当年退却妖魔的时候,幽天军曾入京接受表彰,天帝发了重赏,然而他们走的时候,坊间传闻说是多有不快,莫非是怀恨在心,之后伺机报复了。

钧天掌水龙王还记得那时候的赏赐,他从未见过如此厚赏,仙身也是难逃欲壑啊。

清君侧的那夜,宫中真是哭声震天,宫女和侍卫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宫中的侍卫几乎都死干净了,宫女吓得投井的投井,上吊的上吊,若是落到反贼手里,肯定会失去清白的,与其受那种侮辱,不如一死。

“嗯,请问,您的长子,和那个案子,究竟有关系没有?”江白露问道,她的目光落在刑场上,雨下的更大了,天际的电光在黑云上纵列出一道又一道伤痕。

钧天掌水龙王沉默了。

江白露伸出一只手,雨水落在她的掌心,凝成了一个小小的湖泊。

争斗就会有死伤,然而世间生灵哪有不争斗的呢。

天地间雨下着,仿佛一场盛大的悼亡。

“您不必忧心,陛下会理解的。”江白露轻轻拍了拍钧天掌水龙王的肩膀,“若是您想下,那就再下一会吧。”

瘦而高的少女转头就走,钧天掌水龙王在她身后问道,“江小姐要去哪里?”

“我去看看河道。”江白露淡淡地说,“如果出什么事情就不好了。”

“需要伞吗?”钧天掌水龙王问道。

“不用了谢谢。”江白露走到门口的时候转过了头,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这个少女平素面无表情,但是笑起来的时候没来由的风烟俱净,天山共色般的干净疏朗。

“节哀顺变。”

江白露去查看了河道,帮父亲办事这么多年,对水患也有了些经验,暂时不至于出事吧,但是雨还是多了点,她慢慢地往回走着,突然路过了一个熟悉的地方。

是前日里梁枫带她来的祠堂。

里面供着的牌位层层叠叠的,江白露看着上面的名字,却发现自己一个都不认识。

名字都很朴实无华,看上去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达官显要。

但是江白露已经知道他们是谁了。

在那一夜死去的,勇敢而怀揣着近乎愚蠢的忠诚的那些家伙啊,江白露伸出手触摸着崭新的牌位,上面的清漆在雨水中散发着好闻的味道。

秋日很深了,湿透了枫叶被吹打在青石的地板上,江白露捡起来了一片,是那样明艳的颜色。

热烈而决绝,一半是花一半是火。

江白露走出祠堂的时候,雨停了,被水洗过的天空显得清爽而悠远,地上糊着乱七八糟的红叶,和黄色的桂花,香的像是押上残生的最后灿烂。

她抬起头看了看天,处刑的时辰还没有到,雨却停了,一面脑子里又盘算自己的天宫建设问题,江白露没来由地感觉她很想见梁枫。

然而她却不打算和他讲自己的发现,每个人的心中都藏着一座座的坟墓,埋葬着一些无可奈何的人。

也许正如梁枫所说,他篡位是为了报复,娶江白露也是为了报复,一切都是拿回原本属于他的东西,可是他喜欢么。

他高兴么。

他爱九重天么,江白露想,毕竟这只是他因为不甘而抢来的帝位。

那么以此类推,他爱自己吗?

石子丢入深潭,激起一点涟漪,随之又归于平静。

爱与不爱,是他的事情,与自己无关,江白露踩着地上的水渍,突然想明白自己应该怎么安排工作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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