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早餐钱只有两块,可随着游戏的野心越来越大,这点钱杯水车薪。玩传奇,从身上只有一件比基尼,慢慢打钱练级。每天躲着刷野,野猪、蜈蚣、蝎子,被各种高等级的人欺负,逃窜,到渐渐可以与一些人PK,希望打赢之后得到对方死亡后爆出的装备。

然后加入各种帮派,去打攻城战,群战,盛况空前,鱼龙混杂。当然一切都必须建立在更好的装备和等级上,然后在每次成就之后,向同学吹嘘,满足一时的虚荣心。

屠龙刀,雪饮,圣战,这一切的顶级装备是许多游戏内人梦寐以求的,可我怎么能和人比较。原来这个游戏世界还是那些达官显贵的世界。我的两块钱,还是因为母亲忙于上班,没有时间准备早饭,就给我钱买早点。

自从玩上游戏后,我就没有再吃早饭,把钱省出来打游戏。上课也似乎因为营养不良有些犯困,无法集中精神,管他呢,就当是狂歌当哭,游戏解饥。然后中午多吃一些补回来,母亲毕竟是观察敏锐,最近怎么瘦了,脸色也不好,我辩解说,高中课程难,体力消耗大,母亲只是心疼。

由于正版传奇需要买点卡,一块五一小时太贵,我就学很多人玩私服,反正效果一样。不过有钱的学生,处处以玩正版的优越感自居,说是乞丐才玩私服。而他们为了更快地刷怪刷装备升等级,要么是长时间挂机,要么是找外挂,要么是直接掏钱买装备,迅速与人拉开差距。一些网吧的装备也更新升级,换起液晶屏,落于人后的感觉更加强烈,是全方位地落后。

网瘾难耐,加上游戏的胜负欲,想起母亲时常在回来做饭的过程中,经常把钱包扔在床上,我动起了偷钱的心思,每次从数目众多的小额钞票抽取一两张,第一次,母亲并未察觉。我就频次越多,久而久之,事情终于败露,

母亲对我说:“我钱包里钱好像少了,是不是你拿了啊,说出理由,妈也不怪你。”

自知难以狡辩,我承认了,“是我拿的,现在外面吃饭钱也涨了,不信可以去问,又说是长个子的阶段,怎么吃都吃不饱。”

母亲又是心疼,“你跟我说就好哩,以后我多给点,”涨到了三块五,又额外给了十多块。”“这段时间我从早到夜上班,也没心思管你,千万不要去打游戏啊,晓得么。”

“晓得,我会慢慢把成绩赶上去的。”

母亲的话让我心里愧疚,之后一天我也没有和张超出去上网,张超还在纳闷,“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你爹发现你上网了。”

“没有,就是心情不好。”

但网络的诱惑很快战胜了这点愧疚,游戏生活继续,甚至变本加厉。父亲白天,大多时候在外骑拐的,对我的早出晚归留意不多,我也懂得计算,精确避开他骑拐的路线,和回来的时间。即使撞到问起,也因为是高中,说老师经常留堂,也就不再多怀疑。

对于考试后的盘问,各种责骂,我逐渐锻炼出一点心理承受力,不再那么恐惧。可常在河边走,怎能不湿鞋呢。早出晚归的次数多了,成绩的逐渐下滑让父亲的疑心越来越重。开始有意尾随监视我。

一日我和张超从网吧里出来,恰逢父亲在门口蹲守,天雷滚滚落下。“好啊,你个死崽,死回去!”扬手一记耳光,然后揪住耳朵,像块肉一样被提了回去,而张超见状立刻逃之夭夭。

家里演变成批斗场,父亲提着皮带,骂声山呼海啸般地过来了。“你个死崽,不好好读书,还在外面上网,打死你这个死崽!”卟卟——,声如闷雷,响彻整个屋子。

“我赚两个钱就让你这个死崽败掉,啊——”瞬间我在精神肉体的双重煎熬,我迷离的目光里渴望母亲的拯救,眼眶噙满泪水,望眼己穿,可母亲却袖手旁观了。我曾在脑中模拟了多种后果,这样的摧折却超出了想象。我就像一头畜生一样任人宰割,最后的一丝尊严,这东西此刻也就真得灰飞烟灭,荡然无存了。

父亲的话越来越重,他说,“要是晓得这样,当年搞计划生育,就不该把你生下来,辛辛苦苦养大,就是让你去玩游戏不,把家都败光吗。”

这句话也如同一记闷棍敲在我的心上,我终于明白自己复制了哥哥的命运,长达一个小时的折磨后,父亲终于收手。

留下我在角落里顾影自怜,黯然神伤,我在内心燃起的怨气却逐渐升腾,那些在童年就积累和压抑的愤恨彻底幻化成不共戴天一切的仇恨。

母亲过来安慰,几句之后话锋一转,“你爸话得也没错,整个初中,你成绩一直在进步,他就没有再打过你。这次也是你犯了大错,觉得你太不争气,发了火,他的脾气一直都这样,我都忍了这么多年了,你还不能忍吗。”

“那是你,不是我,我早就受够了,我在他眼里算个什么东西,你还不明白吗,他除了他自己,还有过谁。”我在愤怒之下,关了门,母亲只能郁闷地离开。

等我闭关出来吃饭,母亲还是劝解不止,“前段时间说你踢球,我还觉得没什么,你怎么能去上网呢,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学习啊,你爸打你是狠了点,可也是为了你好啊。”

父亲余怒未消,“你管这个死崽做什哩,让他自生自灭,我都不想再养伊。”

母亲的话形同放屁,父亲却将愁恨的熊熊烈火,燃得更加强烈。我转回房间,不再吃饭。

我对着漆黑的天花板。课程又岂是枯燥乏味所能形容的呢,那样拉下的课程像千斤重担压在我身上喘都喘不过气来。而这黑板上枯槁的字符又岂是一时能全懂的呢。这样繁重的课程就像对待死人一样,他们难道没想过改吗。而至于该死的父亲所说的话,我又如何听得下去。我和哥哥有什么区别,一样是个工具罢了,没有价值就是死,他也不会掉眼泪的。

这该死的课又岂是想学就能学好的呢,学得又是些枯燥无味,不知所以的东西,这该死的教育也应该去死了。他们如此压迫我,我为何要随他们心意,拿个虚幻的分数来讨他们欢喜呢。

他加紧了监视,不惜到学校去问老师要课程表,与学校的老师打招呼,精确计算上下课的时间,堵住我一切去上网的可能。可我是那么容易屈服的人吗,打好了,骂好了,我还是有办法去上网。

我的成绩在那个所谓的好班里己是叨陪末座了,座位从前一退再退,最后到了教室偏僻的角落。那个该死的班主任又摆出一服语重心长、假模假式的嘴脸,

“你的未来前途都靠在这读书上了,要好好学习,否则未来的日子很难过啊。”再后来就干脆说,“你这样下去很危险,怎么对得起父母,对得起家人呢。”

我极厌恶这样的话,他们摆出一副故作高尚的嘴脸,虚伪狡黠地胜过任何伪君子。上出的课能把一个个正常的学生摧眠过去,收起费用却来杀人不见血,比之阎王爷、吸血鬼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父母又怎样呢,他把我生在这个穷得呤叮响的家里却要我做****总理那样的人物才满意吗。从小他就指着电视里的小演员说人家多有出息啊,你呢连个学都上不好。可他们有给我提供这个条件吗,尽是些唯利是图的小人。

我还是在这种监视网中,找到的空隙,将日子过成猫鼠游戏。白天被监控,行动自然到了夜里。这时由于哥哥回来同住,房间与父母的房间隔了数十米。正好我的房间旁有个侧门,这给了我可乘之机,侧门也成为通向外面自由世界的大门。

哥哥是个没有夜生活的人,入夜便沉睡,鼾声如雷鸣,这是最好的掩护。我趁着夜色,悄悄地撩起被子,先打开自己的房门,侧门是古旧的木门,只有一道铁扣,勉强挂着。我踮起步子,不去惊动熟睡中的人,然后打开侧门,遁入暗夜。出了门,是一条很短但狭长的甬道,我仍是小心翼翼,轻浅的碎步,地上是一些碎砖头,有时不小心踩到,发出声音,吓出一身冷汗。白色塑料垃圾依稀可见,慢慢走完这几步,天地就豁然开朗。我自由了,像肖申克一样,开始像欢快的马驹一样小跑,穿过灯火阑珊的街市。这时的夜市已经很静了,只有几家KTV网吧的灯火,这就是我的目的地,奔向终点吧。汽车从身边疾驰而过,带出一道轻薄的尘雾。

在几次地尝试之后,早已是轻车熟路,张超会等候在那里。我没有把家庭住址透露给他,一是怕父母认得,二是根本不想让他知道我寒酸的住处。

我们在网路上开起了高速列车,夜晚的网费便宜,速度又快,异常畅快。凌晨出去,拂晓回家,两三个小时,玩完回家,一切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不过还有些意外,就是那偶尔遇见的混子,实施敲诈。我与张超逐渐培养出像猫头鹰一样的视觉和听觉,一切变得轻车熟路,就像武侠世界一样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这仍然会露出蛛丝马迹,由于睡眠不足,白天早读课,头就像灌满了水银,沉重不堪,挨桌就睡着。老师像鬼魅一样从身后出现,厉斥,“上早读课就睡觉,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然后找班主任告状。

母亲亦是疑窦丛生,是不是晚上没睡好,嫌你哥哥呼噜声太重了,或者营养不良呢,他们也会想到上网。我暂时搪塞过去,就是晚上想得太多了,没睡好。母亲的眼神却也有了一丝狡黠,还是要专心学习啊。

在煎熬中度过我的高一,文理分科摆到了面前。这又成了我残存的希望,会不会是一个转折点呢。如果我能读文科,岂不是可以摆脱那一堆繁琐的公式,诡异的符号--足以催毁我的生命力的生化武器,重新燃起一点对学习的兴趣。我在心里对文科依然存有念想,就像幼里天天抱完的自然,地理,历史。毕竟我把舅舅罗明家所有的历史、地理之类的课外书全部看完了。

如果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学习,或许我会妥协,不再埋怨,选择重新做回原来的自己,这是我在内心思忖的意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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