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医生的结论是于秀可能因为原远的离去太过伤心,精神上有点错乱,导致产生了记忆紊乱,胡言乱语的症状。

原平本来不想理会,但母亲越说越难听。

陈嘉志早上的关心和爱护还历历在目,原平忍不住开口道:“妈,你冷静点,爸是因为胃癌去世的,真的和他们没关系。”

于秀气急,不知道今天原平是不是吃错药了,总是一而再再而三跟她唱反调。

她二话不说,拿起桌上一个碗就摔:“原平,你还替他们说起话来了?好,你有种!”

于秀越骂越来劲,碗冲着原平砸:“你是不是都忘了自己姓什么,忘了自己是谁儿子,嗯?你以为你和他结了婚,就可以攀上高枝儿了吗?忘恩负义的东西!”

原平不知道母亲是被自己的哪句话给激怒了,他的理解力好像一直都不太好。找不但问题的根源,自然也就无法解决。

高大的儿子沉默地逆来顺受,只是悄悄用脚尖把地上的碎片推远了点。他注意到母亲穿的是露趾拖鞋,还没有穿棉袜,万一不小心踩到了碎片,受伤就不太好了。

儿子的一言不发只会让于秀更加火大。原平总是这样,表面上对她言听计从,其实都是阳奉阴违,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笑话!

于秀越想越来气,口不择言地乱骂,又摔了好几个瓷碗。她还想再动手,被原平扯住手腕:“妈,你闹够了没?”

成年男人的力量,不是她一个天天呆在家的中年妇女可以比的。被钳制住的手腕动弹不得,原平等确定母亲冷静下来,才松开了她的手腕。

他一松手,女人仿佛失了力气,无力地跌坐在地。她看着这一切,只觉得无比荒唐,忍不住朝天哭喊:“我真是造孽啊……老天爷求求你带走我,带走我吧!”

她就坐在那儿哭,哭得伤心绝望,好像生了原平是她一辈子里做的第一大错事。

原平远比母亲平静,情绪没什么起伏,只是从桌面的纸盒里抽了几张抽纸,沉默地把地上的碎瓷片捡干净。

收拾完一切,他蹲下去,把地上正在哭的母亲扶起来,伸手给她擦了擦眼泪。

“妈,我没忘记。我是你的儿子,是你把我养大的。”

所以不管你怎么样,我都不会放弃你,因为这是我欠你的。

哪怕……要用我的一辈子来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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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秀哭过之后,情绪慢慢平静下来。母子俩一起坐在沙发上,原平给她重新递了张纸巾。

沙发上摊着一本相册,封面泛黄,似乎用了很久了。原平此刻注意力都在母亲身上,没顾着去看,肯定就更加注意不到相册下面皱巴巴的那几张照片。

于秀的情绪总是好一阵坏一阵,此刻恢复了理智,又变成了一幅温和的模样。

她侧头打量着原平,目光里都是慈爱,和刚刚的那种歇斯底里完全不同了。

原平也察觉到她恢复了理智,心里默默松了口气。

母亲的脾气时好时坏,每次转换都弄得原平心力交瘁。但风平浪静,也总比时时刻刻波涛汹涌来得好,他想起刚刚的满地狼藉,心里还是感激更多。

于秀的心情突然多云转晴,开始像寻常母亲一样,关心原平的生活起居。

“阿平,不是妈说,你和那个……你们两个男的,在一起算怎么回事儿?”

见儿子没答话,她又叹了口气道:“没个孩子,等你们老了之后,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原平不以为意:“妈,现在也有两个男人结婚的啊,都合法了,堂堂正正的。再说了,日子不就是那么过么,管他两个人还是几个人,有没有孩子,不都是照样过啊。”

他觉得母亲的顾虑没有什么问题,但他既然选择了和沈知意在一起,对后面的路肯定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些问题不需要母亲来提醒,他自己心里都一一考虑过了。

母亲说服不了他,他也说服不了母亲。母子俩于是一块并肩看了会儿电视,一言不发,勉强算得上和谐。

原平坐了一会儿觉得无聊,又想到母亲的手,开口提议道:“妈,等会儿碗我来洗吧。”

于秀侧头打量自己的孩子——到底是她教出来的,骨子里还是孝顺。就算先前气急了,也还记得要帮她收拾桌面和洗碗。

她伸手摸了摸原平硬茬的短发:“没事儿,等会儿你走了,妈自己做这些就行。”

原平还想开口,被于秀打断:“反正一个人在家没事做,打发一下时间也是好的。”

母亲都这么说了,原平也不好再说什么。

他看着母亲有点花白的头顶,沉默片刻,说道:“那……还是要注意着点手,我过几天再来看您。”

“你工作忙,也不用天天来看我。有空的时候,给我打打电话就行。”

和刚才是完全不一样的说辞,原平不知道哪个才是于秀的真心想法,又或者其实两个都是。他也不想再去揣测母亲的心思,点点头应下。

母子俩坐了一会儿,聊尽了能聊的所有话题,但其实也只有短短半个小时。

原平突然注意到茶几上摆着的相册,拿起来问道:“这是……?”

“哦,这还是我和你爸结婚那会儿弄的,在那个时候可算个新鲜东西呢。” 于秀笑道,“你爸这人一向没收拾,还以为这相册留不到现在的。没想到后面搬家好几次,他都好好收着了。”

原平一边听母亲说她所知道的照片背后的故事,一边细细看着。

照片上父亲母亲都还是年轻的时候。母亲梳着两个麻花辫,穿的是白衬衫。父亲上身也是白衬衫,下面穿条深蓝色的工装裤。两个人手挽着手站在一起,表情都有点紧张,肢体似乎很僵硬。

“这是我和你爸爸的第一张合照。那时候我们上北京去,同行的有一个你爸爸的朋友。他家庭条件好,那时候就买了相机,你爸爸就托他给我俩照了张相片。”

于秀手指摩挲着已经模糊的相片,眼神里带着点怀念。原平在一旁默默听着,没有说话。

“那这一张是……?”

相册被拿起来,底下的照片自然而然露了出来。

原平注意到,上面似乎是父亲和另一个人的合照。只是因为年代太过于久远,相片褪色得厉害,另一个人的脸已经看不太清了。

“没什么,照片太多,时间又久,我也记不清了。”

母亲的情绪好像被泼了盆冰水,又迅速冷淡下去。原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说错话了,低头看着她,有点不安。

“你工作忙,早点回去吧。他不是还生着病吗,离不开人吧?”

被提醒一通,于秀再也没了心情。她不想看见任何和原远有关的人,原平就是首当其冲,眼不见为净。

儿子走了之后,于秀一个人住的屋子自然而然就安静下来。

终究还是他的儿子,眉眼都太像了……像到于秀一看见原平,就能够回忆起自己以前的岁月。

她慢慢起身,把茶几上的相片收好。纠结片刻,还是把那几张也插回了相册。

恩爱的,难堪的,纠结的记忆,都随着那个男人的离去,再也理不干净。

只留下这一个孩子,作为她耻辱的见证。

以至于时时刻刻看见他,对她都是一种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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