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岑殊也没了细致卜卦的心情,只随手算着自己面前这漂亮伶俐的小兽修,嘴巴里那些情真意切的话哪句是真,哪句在说谎。

结果倒很出乎岑殊意料,自己小徒弟说的竟大多是真的。

他真是在天衍宗大雪山出生,之后天生地养,不知父母家人是谁。

他跟雪稚羽的卦象为“非是非否”,但看那重到不行的因果,岑殊便默认他跟自己的坐骑雪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只是其中血缘占几何尚不明朗。

但小徒弟又跟雪麒——也就是雪稚羽的父亲,不是血亲,岑殊猜测,那么他也有可能跟小雪豹是同母异父的关系。

远在江南给老婆守墓的雪麒打了个喷嚏,对自己前主人怀疑他头上有顶绿帽的事毫不知情。

当夜岑殊没有闭关,而是梳着自己小豹崽的毛思索了一整夜。

自己小徒弟跟雪豹有如此关系,可他却可以化形,这样想来,雪稚羽应是也能够化形的,只是他以前疏于关心这个。

岑殊看着掌下睡得呼噜呼噜的小雪豹想着,其实这样当一只雪豹也很好,在自己的庇护下,他可以整日无忧无虑,又何必辛苦修炼,化出人形呢?

但岑殊又想,豹崽现在这样纯真机灵,只是因为他去的及时,雪麒还没给自己呆头愣脑的小豹子输出什么奇怪的思想,他并不把自己当做一个需要服从的主人来对待。

岑殊亦能看出来,小雪豹世界中是有别的东西存在的。

隔壁山头的好吃食物、漂亮的少年少女、甚至是天气略晴,后山偶然开出的一朵小花,都能吸引他的注意力。

丝丝缕缕的黑气不知何时缠上了岑殊漂浮在灵府上空的元婴小人,绣在他不沾尘泥的衣摆上,形成一簇簇闪着红芒的怪异花纹。

元婴是修士意识的具现化体现,每一件衣物、每一根头发丝都是意识本体,因此这黑气其实是直接攀附在岑殊的元婴之上。

而岑殊依旧陷在某种情绪里,对此并没有察觉。

雪稚羽现在这样娇憨地窝在自己手心,只是因为他还是只巴掌大的小奶豹,如果奶豹长大了,能修炼成人了,能保护自己了,他是否还会像上辈子那样绕在他身边?

还是……离他而去,看一看雪山之外的热闹红尘?

团团黑纹顺着元婴的衣摆向上攀爬而去,他规整交叠的衣领下面,有黑纹从他裸/露的脖颈根探出一根细小的尖尖。

……不可。

元婴双目蓦然赤红,转瞬之间,妖异黑纹已从脖颈爬上了侧脸,盘旋在颧骨下面蠢蠢欲动。

既如此,便不要化形了罢!

天威如此凶险难测,与其像上一世那样死在红尘世间,不如在他掌心中,一直当一只只知吃喝玩乐的小雪豹!

岑殊灵府骤然沸腾,黑气红芒如岩浆在元婴脚下翻滚,从中甚至传来似人般的悲号和惨叫声。

戾气欢闹着击打岑殊设置在灵府外围的壁障,几欲破颅而出!

岑殊这样有通天彻地之功的大能,若是走火入魔,对于修真界可谓是一场浩劫。

已经爬了半面的黑纹一会儿涨一些,一会儿消一些。

元婴双目中的红芒也时闪时灭,他折下脖子捂住头颅,脸上终于显出些许痛苦神色。

他已与这戾气纠缠八百年,上一世也从未被其夺得心智,这一世——这一世也绝无可能——

“师父!——”

岑殊表情空茫一瞬。

他听的出来,这是自己小徒弟的声音。

他座下三个弟子,只有这新收的小徒弟常常“师父师父”地叫他,而大徒弟二徒弟都是称他“师尊”的。

可能是因为“师父”这个词中带着个“父”字,又或者小徒弟生来就是天生地养,没有父母,他这样唤岑殊时,其实让人觉得有几分亲近孺慕的味道。

于戾气尖啸间,黑气红海中,岑殊听见小徒弟叫他,不知为何就睁开了眼睛。

头顶茅草屋已不翼而飞,方圆几十丈内一片荒芜焦土,寸草不生。

他周围一片赤红,鼻尖缭绕着隐隐血腥气。

恍然间,岑殊觉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前世,他身死的时候。

那时亦是血气泼天,心中亦像此时一样,压抑不住怒火和恨意——

“师父!”

紧接着,岑殊看见自己小徒弟朝他扑了过来。

少年人的发髻不知何时散了开来,雪白长发映着邪肆红光,呈现一种异常娇嫩的粉红色,而那双眼睛依旧是湛蓝清澈的,半点没有被这无边血色所侵染。

他的雪豹——雪稚羽当年也是这样朝他扑过来,雪白皮毛被大片血污粘连成一撮一撮,看向岑殊的那双蓝眼睛决绝而温和。

然后在他身前爆成了漫天血雾。

霎时间,本来缠在岑殊元婴之上的妖异黑纹攀上本尊的双颊。

一团轻轻软软的小东西也同时撞进岑殊怀里,带着夜风的微凉和草木的沉香,白发搭在他肩头,如银河、似长练。

灵府内压抑不住的戾气像是猛然找到了突破口,黑红光芒频闪,带起呼呼风声,尖啼着向他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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