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点头如捣蒜,像是害怕他到了极点,叼起种子就往外飞,但它的翅膀还没张开,脚爪忽地一滑,又摔了一跤,生命之种咕噜一声就滑进喉咙里了。它惊恐地抬起头,眼睛瞪得老大,打了声饱嗝。
见状,罗真不仅没有责骂它,反而面带笑容,站起身,将它双手抱住,放在窗台上:“路上小心哦。”
他的笑容甜美,嗓音柔和,将自己的外表优势发挥到了极致,恐怕没有一个正常男性能抵挡住他的魅力。
但乌鸦张着尖嘴,像是见了鬼一样,跌跌撞撞飞出了窗外。
一路上,它根本不敢回头,飞回了罗萨勒比亚街,停在一间房子的窗台上,把窗户啄得当当作响。
“呼哧”一声,窗户被拉开了,一双苍白的手把它抓进了房间。
房间内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但乌鸦能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它,纤细的手指摩挲着它的羽毛,指甲划过表皮,像冰冷的金属薄片,带来一阵生硬的瘙痒,忍不住全身颤抖。
“你回来晚了。”一个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声音在它的头顶上响起。
“对、对不起,玛丽亚小姐。”乌鸦几乎是带着哭腔,如果乌鸦有哭腔的话。
“你在害怕,是担心我杀了你?”声音的主人疑惑地说,“你的无能还在我的容忍范围之内,在找到下一条那样的狗之前,你的安全还有所保障。说吧,这三天你都经历了什么?”
乌鸦不敢隐瞒,如实相报,包括它贪玩误事,还有罗真交代的一些东西。
这期间玛丽亚一直都没什么反应,直到乌鸦说出了“生命之种”这个词组,仿佛丢掉了作为人偶的冷静,抓着乌鸦的手指下意识地用力:“生命之种?在哪里?!”
“在我肚子里!”乌鸦痛苦地说道。
它立刻感觉背后一痛,被人按在了某个东西上,慌乱之中,眼睛捕捉到一闪而过的刀光。
一把锋利的手术刀抵在了它柔软的肚皮上。
痛!
好痛!
撕裂般的疼痛席卷全身,乌鸦脑子一片空白,忘记了自我,像被橡皮擦硬生生擦去了所有记忆。
等它悠悠转醒时,房间里已经没有人了。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乌鸦一个激灵飞了起来,发现肚皮上没有一丝伤痕,身上也没痛感,状若迷茫地环顾四周,飞出窗外。
和往常一样,加桑亮得很晚,天际隐隐泛起了鱼肚白,街上的煤油灯尚未熄灭,却已经有邮差和报童顶着冷风四处奔波。一些破旧的公寓里,逐渐响起了乱七糟八的人声,有咳嗽,有夫妻吵架,有孩子哭闹。这座充斥着工业和烟云的城市,在新的一天再度苏醒。
改造之前,乌鸦经常和同伴一起在这片街区游荡,寻找街头巷尾的食物,偶尔遇见一具尸体,也能饱餐一顿,虽然经常受到大人的驱赶和小孩的石子儿,但不可否认,它们已经成为这座城市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吞噬生命的深渊,需要一位报送死亡的信使。
不过乌鸦并不明白,为什么人类如此仇视它们,即便脑子变聪明了许多,这个问题仍然困惑着它。
穿过街区,不远处传来塞纳河奔腾的咆哮,乌鸦看到一群乌鸦在空中环绕飞行,此起彼伏的叫声向四面八方传播而去。它高兴地凑了上去,打声招呼:“早上好呀!”
在几声惊恐的尖叫后,乌鸦们拍打着翅膀,如同遇见瘟神般一哄而散。
“你们为什么都要跑啊?!”乌鸦简直快要气死了,正想找个目标追上去询问,却被下方河流里的一具尸体吸引了注意力——那是一具已经泡得浮肿的女性尸体,认不出面貌,穿着红色长裙,远远看去,像是一个飘在河面上的红色气球。
乌鸦降落在“气球”上,习惯性地用尖嘴掀开女尸的眼皮儿,将连着萎缩神经组织的眼球一口咽下,但还没等它饱餐一顿,女尸忽然睁开了另一只眼睛,吓得它魂飞魄散,一个踉跄掉入河中,咕噜噜咽了不少水。
奔腾的塞纳河冲走了乌鸦,又仿佛受到某种神秘力量的驱动,将女尸送到了岸边。
接触到草地的那一刹那,女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就像气球被扎了个眼,湿漉漉的长裙将身体衬托得凹凸有致。
她缓缓坐起身,用手掩住丢失眼球的眼眶,往乌鸦飞走的方向望了一眼,接着低下头。河水并不清澈,水光涟涟,倒影着一张朦胧的脸庞。她闭上双眼,撩了下长发,站起身,走向今天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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