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被手机吵醒。

梁恒波的大学同学让他们赶紧滚起来,还去不去宏村了,青旅的老板娘也开始敲门催他们退房。

宋方霓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梁恒波已经从床侧站起来。

退房的时候老板娘阴阳怪气地提起,旁边的客人投诉他们昨晚房间里的动静太大。

梁恒波站在前台处脸整个都红了,他按了眉毛说对不起。

对着那一张面孔,老板娘很快原谅了他。

“年轻人啊。”她啧啧感慨,“体力好。”

宋方霓幸免于难。

梁恒波去还房卡时她抱着书包,提前低着头溜出来,远远地就站在外面的街道口处等他。

当知道他被刁难,宋方霓的脸也红透了,但又有点庆幸自己不在现场捂着嘴,偷笑了半天。

梁恒波帮她背着书包。宋方霓就在旁边揉着脖子,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等舒展完了重新扯住他的胳膊。

一抬头却看到男生抿着嘴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她奇怪地说:“怎么了?”

梁恒波收回视线:“我在想你是不是又该饿了。”

是的他们还没吃早餐呢,确实饿了。

她不太好意思去承认,就随口说:“那你不累嘛?”

“我应该没有你累。”

触到他有些促狭的目光,宋方霓终于发窘地掐了他胳膊一下。

两人在找到同学前,彼此都没说话,目光一对视就忍不住想笑。

路上的时候,大学生们讨论买什么黄山特产。

宋方霓第一时间所想的,基本全都是吃的,什么烧饼梅干菜酥,油栗,茶糕,还可以买点当地的辣酱带给宿舍其他女生,昨天吃的松子仁也挺不错的。

但他们那些人讨论的,都是什么歙县砚台、泾县宣纸、临泉毛笔等等。她在旁边心不在焉地听。

梁恒波在一家小吃摊停下,买了包姜糖和芋头丝。

他停下的功夫,其他人自然而然地放慢脚步,等着梁恒波。

宋方霓吃惊地接过零食,内心在甜蜜之余也很有一点害羞,就让梁恒波和朋友聊天,不用管自己。

逛宏村的时候,梁小群打来电话。

“你被卖到山里去了吧?”梁小群嗔怒,“都几天,也不给我报个平安。”

梁恒波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疏忽:“对不起。”

他独自缓慢地往前走。

宋方霓已经不见踪影,估计跑去哪里逛了,她并不喜欢“秀恩爱”,有一种特别独立的感觉。他想到以前辅导她做题,每次指出哪里有误,也从来不需要安慰她的情绪,她只会继续认真地投入到每一件事情里。

“这次去黄山,是去见你的那个樱桃小丸子吧。”梁小群问,“既然那么喜欢她,怎么不追她,让她当你女朋友?我一直不反对什么早恋,而且,你们现在也都读大学了。”

梁恒波没说话。

“还是说,你已经吃定人家,吊着人家?我还就告诉你,那丫头在上海读书,未必身边就没有男生追,你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梁恒波闭上眼睛,阳光照在他的眼皮和喉结上。这是朋友去世以来,他内心罕见的,觉得一种彻底轻松的时候,他深深地呼吸一口沁人心脾的新鲜空气。

梁小群喋喋不休地说:“那个小姑娘长那么漂亮,你懂的。”

“好了,别多管了。她已经答应当我的女朋友了。”梁恒波终于说。

顿了一下,手机里听到梁小群爽朗的笑声。

“你能不能不要笑得像个老巫婆。”他口气略微不耐烦地,其实也在笑。

梁恒波这时候看到,路边有人卖那种竹编的草饰,编得非常精巧。他想到,梁新民一直很喜欢这种东西,不过他笨手笨脚的,买来不久就经常会被弄坏。

口袋里还剩下最后一点钱。

“好吧,你什么时候带樱桃小丸子来见我?”梁小群问。

“她在上海上学,暑假才回来。现在见你,怕你给她压力。”他半开玩笑。

话筒那里却沉默了会。

梁小群的口气却严肃起来了:“嘿,我刚刚开玩笑,你啊,好好和人家小丫头相处,千万别告诉她你舅舅的事情。如果你已经告诉她了,一定跟她解释清楚,你舅舅,他是摔到脑子没及时治才变成现在这样的。家里还有他当时的医院病例,你舅舅真的不是一出生就痴呆了,我们家的基因绝对是健康的。我不骗人。”

“莫名其妙啊你。”他打断她,“突然讲这些干什么。”

“当然要说明白啊。咱家的条件很一般,估计女孩都嫌弃。”梁小群忧心忡忡,“你真的要对人家好一点,当一个负责任的男人。”

梁恒波在小径中央停下了脚步。“你说的那句,我们家的条件女孩都嫌弃,是什么意思?”他问,“我们家里怎么了?”

梁小群干脆地回答:“穷。咱家很穷。”

梁恒波站直不动。

他看着眼前的宏村。青砖黛瓦,有一种特殊的诗意,一洼池水衬着背后的水杉,远近建筑错落有致。景色静而美,没有任何污秽。

一路上,有不少画家来这里写生,穿着朴素。

他轻轻地说:“宋方霓不是那种物质的女孩子。”

“谁跟你讨论你女朋友物质不物质了,我只是说咱家的实际情况,我们家很穷。”梁小群随后转了话题,“小波你呢,就当散心,和她在黄山多玩几天。如果身上没钱,我今晚再给你点,我和你舅舅在家很自在,老实说,他看到你不在,高兴坏了。总算没人管他了。我开的服装店”

挂了电话后,他把手机收到兜里。

经过下一个路口,梁恒波买了两个手工饰品,小贩用塑料袋装着,伸手递给他。态度很热情。

梁恒波接过来,看着对方黢黑的皮肤。

他从没摆过地摊,但是,梁小群摆过。

印象里,梁小群就像一只不知疲倦的工蚁,卖过衣服,卖过水果,摆过地摊,当过保洁,当过保安,送过外卖,总是想方设法赚钱。

不过,她对儿子和弟弟很大方。小的时候想报任何兴趣班,或者想买什么书,梁小群二话不说掏钱。她根本都不知道daftunk和sexistls,但是那群玩乐队的孩子暑假来家里玩效果器,她从来不说什么电费,带着梁新民躲出去。

梁恒波也知道,家里的情况是捉襟见肘,可是,他从小的成绩极好,在学校更是被老师抢夺和重点培养的对象,等稍微长大,他也凭借自己能力赚零花钱,减轻母亲负担。所以从没有低人一等的感觉。

宋方霓也会苦恼于她家很穷。

但是,女生嘴里的“穷”,是文艺的“穷”,是和郑敏和欧阳文家相比较的“穷”,是她们家拥有两辆丰田高配车的“穷”,是宋方霓咬咬牙依旧能在大一掏出驾校费用的“穷”,是她拥有不少东西只是那些东西可能确实很土很廉价的“穷”。

她的穷,更像是父母对孩子的一种克扣。而不是梁恒波所定义的。

“穷”不是“匮乏”,而是“没有”。

梁恒波从没想过,宋方霓可能看不上自己家。

这时候,裴琪跑过来。她笑着说:“恒波,买什么好玩儿的东西,让我看看。”

梁恒波沉默地打量着裴琪。

据说,裴琪那样的才算是有点钱,背着的小包是他好几个学期的学费和生活费,关键是,她很少背相同的包。

宋方霓会嫌弃他家穷吗?她在高中开始,就有一个极其有钱的追求者。

裴琪被梁恒波若有所思的打量弄得微微脸红,她说:“哈哈,别这么看我,小心你的女朋友吃醋啊喂。”

梁恒波回过神:“没关系,我现在正在想着她。”

裴琪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复杂。她看着前方,两人沉默地并排往前走。

宏村湖水很静,四下了无尘意。

过了会,裴琪歪头,低低地说:“我知道,你妈妈最近没给你天天送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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