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王

“二师兄，你快回去找大师兄他们来！”江雨归加快脚步，决绝似地掉头跑了。

身后传来段君悦的震山吼：“江雨归！”

石林里面怪石奇诡，当地人称之为“石笋”。根根石笋如擎天柱般挺拔耸立，视野极不开阔，加之晚间临江的地方又起了层浓重的水雾，二人未行多久便看不清来路了。

此情此景于他们来说实在不利，可韩铮仿佛完全不以为意，走得大步流星，江雨归瑟瑟缩缩地抱着骨剑跟在后面。走着走着，韩铮突然脚步一顿，停在一根巨大的石笋前面，她狐疑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石林里面到处都长得一个样，这里并无甚特殊。

只听得韩铮冷峻地开口，道：“朋友何不现身一见？”

四周静谧无声，什么回应都没有。

韩铮冷笑一声，双手负于身后，道：“阁下若无意相见，刚刚早就能离开石林，何必等到现在，事到如今，便再不必扭捏了吧！”

“嘿嘿嘿啊哈哈！”随着一阵极其尖啸刺耳的诡笑，道道黑影仿佛从幽冥地狱中钻出的鬼魅，层层叠叠地将江雨归二人围住，周围雾气翻滚，一时间竟根本看不清数量。

江雨归心道不好，一下抓紧了韩铮的衣袖，一年前他们两个人对付那五六道黑影只能堪堪获胜，可如今这密密麻麻的仿佛捅了蚂蚁窝，他们二人还不得被生吞活剥了？！

可韩铮的面色却看不出丝毫波澜，甚至都没有侧目一下，只是讥笑之意更甚。

突然，前方黑压压的影子群中传出一阵抚掌之音，一个身量略矮小的黑影从中踱步而出，应该就是这群东西的头领了。

“啊哈哈哈哈，漂亮啊！”还是那堪比指甲挠墙一样尖刻的声音，“尊主大人！凌渊大尊主啊！妙计啊，你这招以假乱真，不仅坐实了我们和天水的瓜葛，更是把我也逼得现身，看来大尊主亲自出马，可比你那群不中用的手下强多了！”

什么？！尊主？凌渊？！

他韩铮是妖族也就算了，难不成还是妖王本人？！

虽然早知他的名字可能有假，但江雨归做梦也没想到，他的真实身份竟然就是妖王！她的心脏登时皱成一团，赶紧往后退了数步，她的呼吸不可抑制的加重起来，又回头望了一眼那漫无边际的黑暗，一时竟有一种腹背受敌的绝望之感。

妖王凌渊察觉到她的反应，终于眉目微动，但旋即马上正色，道：“敢问阁下到底是何人？”

黑影头领声音中却仿佛透出一丝困惑：“尊主问我是谁……你权且当我是个商人罢！”

凌渊沉默片刻，又问道：“我神族如何有这般荣幸，能得阁下这样处心积虑地对待？”

“哈哈哈哈”那笑声让人胆寒，“神族在仙市上能卖大价钱啊！人为财死嘛！”

“哦？贩卖？仙市上那群不入流的山野道士为钱拼命，我信。可阁下以及你的这些同伴们……”凌渊顿了一下，道：“你们虽为活人，但这具壳子竟然透着腐气，阁下觉得这套说辞，可能服人？”

“大尊主！这交易的东西也不总是银子不是！我不是苏九然那等蠢货，你能不能从我这里问出个一二三，那要看你的本事了！”

凌渊面沉如水，右手突然向前一扫，一道玄雾割开潮湿的雾气，凌冽地向黑影头领飞去。“砰”地一声巨响，刚才他所在的地面上登时被砸出一道深刻的砍痕。

周围黑影们闻声立起，一瞬间齐齐向凌渊和江雨归扑来。

“都给我住手！”黑影头领不知何时已经跃上一颗稍矮的石笋，他此时站在高处，身上的黑雾被夜风吹得四散翻滚，“你们这群不自量力的东西，也配和大尊主动手！”

继而，他突然变了话锋，调笑道：“这一击当真神武，尊主不仅神武，演技也是一流的！一年前在凉山，你装得倒是真的像，尊主既然那么想要见我，我自然是应该成全你的，奈何手下实在是太废物，惭愧得紧啊！”

江雨归霍地瞪向凌渊，脸上仿佛被谁抽了一个嘴巴，火辣辣地疼，那时妖王居然是有所安排的吗？！后来就被自己这么冒冒失失地给搅了局了？！

天啊，太丢人了！

凌渊收住灵力，声音更冷：“说到这个，我倒是想问，阁下当时为何会恰巧出现在那里？”

黑影头领笑笑道：“嗨，商人嘛！有时候卖出去的货色不甚好，给顾主带来困扰，前去收回罢了！做生意也要有良心不是？”继而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夸张地边拍手边跺脚，好不快意道：“哎对对对！我多亏是在场了，否则怎得能欣赏到尊主借刀端狼窝的大戏啊，这叛党除的当真精彩啊，真是有看头！”

关于那场疑案，江雨归早就把种种痕迹在心里颠来倒去地想烂了，因此在这只言片语间，她已经全然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此时只感到汗毛倒立。

她面带惊怒地偷偷看向凌渊，自己真的是在这样一个人跟前，犯了这么久的白痴吗？！她现在依然还活着是不是应该跪谢妖王不杀之恩！

凌渊脸上终于露出怒色，一双凤眼抖动地眯成一条细缝，掷地有声道：“且再问你！你们与四大门派到底是何关系？！”

黑影头领声音中似有讶异，道：“当然是主顾要什么，我们便给什么的关系喽！”

凌渊紧闭双眼，深深呼出一口气，看来这滚刀肉的嘴里是吐不出一句有用的了，且抓他回去，让琅羽撬开他的脑子看看便是！

他蓦地睁眼，瞳孔已成血红，瞳仁中金光闪动。

瞬间，凌渊脚下狂啸着飞起一圈风障，声若惊雷。风障飞至他齐胸高的位置后突然停顿，天地间好似时光停转，周围的一切陷入死寂。

下一刻，风障骤然大涨，裹挟着戾气，飞也似地四散开去。周围巨石尽数被齐根斩断，一时间沙砾飞崩。

周围盖上来的那群黑压压的影子，也被风刀齐齐削去了头颅，鲜血喷成了血幕，在周围的空气中飘飘洒洒，如降红雨。

“啊哈哈哈，好啊！尊主大人发威啦！”黑影头领好像被这突如其来的猛攻刺激到了，整个人变得异常兴奋！

只见他飞身跳离那根断裂的石笋，身体悬空瞬间，双手飞快掐了几个诀，随着一声鹰唳，一只黑雾聚成的硕大无鹏的玄鹰略空而过，一个猛冲，向凌渊撞去。

周围黑影见状，也前赴后继地呼啦啦压上。

飞鹰双翅遮天蔽日，相较之下，凌渊身形渺小单薄，瞬间没在雾海中消失无踪了。

江雨归自起势开始，便利索地找了个根石笋猫了起来，此时她整个人匍匐在地，双手抱头，不住地哆嗦着。前十八年都没感受过的“怕”，现在一股脑灌进她的胸口。相比之下，此前他们那许多小打小闹只能勉强算是强身健体，而这种大能大力之间动辄地动山摇的争斗当真生平仅见，她此时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在叫嚣：韩铮，啊不对！是妖王那个混蛋，可真要害死我啦！

凌渊周身的黑雾越裹越紧，黑影们手中千奇百怪的家伙也一齐招呼上来，只是凌渊身边灵障骤起，黑影尽数不得近身。只听得他忽地高喝一声，双目金光大炽，黑雾玄鹰发出一声尖嚎，突然像是被扯碎的破布，一瞬间变得支离破碎。

玄鹰破碎瞬间，黑雾碎片仿佛漫天扬沙，所过之处，黑影皆被巨力打成了筛子，又是一阵血雨飘洒。

凌渊飞纵脱身，安然无恙。

黑影头领在旁抱着手臂，十分不满道：“哎呀呀，不行啊尊主，你莫不成是看不起我呀，怎得这身凡人行头还在身？！”

凌渊闻言一怔，随后稍稍侧目看向江雨归的方向，见她依然趴在地上，耗子似的露着脑袋向这边张望。

只一眼，黑影头领就将凌渊的举动尽收眼底，侧着头玩味了一番，继而爆发一阵狂笑，“啊哈哈哈哈！想不到啊想不到！尊主难不成还会顾忌在这小丫头片子面前露出真身吗？”

说着，他飞旋至半空，胸前又是一片黑雾团集，“尊主再不认真，小丫头要没命了哦！”话音未落，黑雾聚成一条巨型枯爪，当空向着江雨归掩身的石笋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