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雨归气鼓鼓地将镜子端到面前,继而奋力地朝着那镜面大喊一声:“你这混蛋!”
可话音还未落,镜面便突然泛起一层幽蓝的光芒,她骇然脱手,小镜子重重砸到她的脚背上,江雨归吃痛地闷哼一声,眼见着一道幽光闪出,在墙柜旁落成一道熟悉的人影。
“……”
江雨归不可思议的揉了揉眼睛,继而惊恐地飞奔到门前,四下张望了一番,将门窗尽数关紧,虽然她刚刚有一瞬间,无比希望立刻便能见到他,但震惊之余还是脱口而出,道:“你……你怎么又来了?!”
凌渊像是根本没听见她说话,走近她身前,将她一下子横抱起来,皱着眉道:“天气已经这样冷了,你怎么还光着脚在地上跑?”
“……”江雨归语塞。
凌渊轻手轻脚地将她放在床上,为她扯过被子盖好,道:“这两天处理一些事情,顾不得脱身,江姑娘才好一点,怎么就这么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
江雨归讪讪地抬眼看向他,刚得知他的身份时,确是有些不大适应的,但此时,凌渊和韩铮这两个形象,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一起,依旧谦和温润。
一瞬间,江雨归都不知道把自己的出息丢到哪里去了,眼前只剩下这么个如璧似玉的人,刚刚还因为 “人妖殊途”而萦绕不去的愁云惨淡,仿佛全部烟消云散了,人与妖确实殊途,自然也不能同归,可她却是离经叛道惯了,这世间所有事,只要不违背她心中道义,没什么是她做不出,抑或不敢干的!
她像是下了壮士断腕般的决心似的,心道:纠结苦恼个什么劲儿啊,不就是个妖王么!哪里有必要就避之如水火蛇蝎了!只要天下尚且安宁,我只占着他片刻的好,又招惹到谁了呢?
当下,江雨归像是突然想开了似的,此前的种种不悦都于瞬间释然了,她冲着凌渊“嘿嘿”一乐,龇起一排小白牙,道:“那个……尊……,对不住,之前是我太混账了,你救了我,我还狼心狗肺的!”
凌渊单手托腮看着她,心头像是被只小兽轻轻挠了一爪子,有些发痒,他眼睛瞬间一亮,并未直接回应,而是笑道:“我的名字就这么难叫出口?”
温柔的夜色打散在他身上,朦胧一片,江雨归不禁抿了抿嘴唇。
她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不敢盯个没完,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他看穿心事,她不自然地捋了捋耳后的碎发,道:“呃……你只说,原不原谅我……”
“一点儿小事而已,我又怎么会放在心上。”凌渊依旧眉目温和地对她笑着。
“啊,如是这样……那我就放心了,啊哈哈。”江雨归被他看得有些发慌,不由得干笑两声,既然凌渊全然没有责怪的意思,那她也只好见好就收,心领神会地不再提起那天的不愉快。
自从得知凌渊的身份,和他像这般独处,还是第一次,江雨归下意识里,总觉得自己该向凌渊问点儿什么,可此刻,千言万语涌到嘴边,却又不知从何开口,仿佛任何问题问出口来,都显得唐突无礼,一时间,周围安静得甚至让人有些烦躁。
江雨归暗自叹了口气,搜肠刮肚了一阵,想要找些话题,缓解缓解气氛,她干咳一声,继而正了正声调,道:那个什么,我听闻这些天有好些门派前来拜访,他们说……”
“他们说要再次围攻神族,对吗?”凌渊慵懒地一挑眉,浅笑道:“我都知道了!”
“那……你作何打算?”
“都是些小人物而已,微不足道,自然不必理会。”
江雨归松了口气,有些试地问道:“也就是说,短时间,还不会有战事的,对吗?”
凌渊抬眼看向她,正好与她小心翼翼的目光相撞,双瞳中顿时充盈起一阵暖意,他像是安抚似的,轻声道了一声:”放心吧,不会的。”但旋即又沉吟一下,面露正色,继续道:“且看怀虚老道如何平息吧,毕竟,四大门派对我神族做了什么,他们自己可都是心知肚明!”
“你是指……”江雨归闻言皱了皱眉。
“江姑娘可还记得,当晚,我问及鬼影头目他们和四大门派的关系时,他在石林中是如何答的?”
“好像说是……商人和主顾间的……”江雨归说到此处,突然心中飞动,嗨呀,对了!凌渊可不是已经抓了苏九然去?后面的事情究竟怎么样了?难不成是从他那里探知了什么消息?
江雨归懊悔地一拍脑门儿,这些天,她简直就是猪油蒙了心,净顾着和凌渊生气,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差点儿忘记了!思及此处,她不由得脱口而出,道:“哦!对!苏九然怎么样了?!是不是吐出了什么东西?”
凌渊淡淡道:“苏九然死了。”
江雨归睁大眼睛坐起身来,这个答案其实也并不出乎意料,可她还是脱口道:“如何死的?”
“自闭经脉,气血逆流而亡。”凌渊目光深远,道:“苏九然已然是天水宗的一枚弃子,天水宗主丝毫没有想要将他交涉回来的意思,他与我几番灵书往来,给我的说辞,无非也就是,座下孽徒擅自牵涉到神族炼器的肮脏交易里,背叛两族盟约,陷整个仙门于不义,此等师门败类,全凭神族发落云云,而苏九然也自知是穷途末路,便自我了解了。”
凌渊继而嘲讽地摇了摇头,道:“这屎盆子扣得可真不甚高明,还以为他能准备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天水宗主让我失望了。”
江雨归听得越发不明白了,但凡做事总要有目的,他苏九然也算天水宗数得上号的人物,神族炼仙器这种黑市交易,他能落到什么好处?名门修行之人若说为了身外钱财,岂不可笑至极?
她思忖了片刻,问道:“如此便完了?上次听你和下属交谈,只言片语间,听闻你们提到了探念之术,可曾探得了什么?”
“天水宗主如此便能轻易舍弃之人,本就不是漩涡中人,自然是对内幕知之甚少,而且在他体内发现了天水宗的封魂咒。”
“封魂咒?”
“嗯,一种能够封印神识的法咒,受此咒者,神识不可被探知,同时也不能将自己所知道出,一旦说出口,神识便即刻归于混沌,也和死了没有区别了。”凌渊顿了一下,话锋一转,继续道:“不过……倒也不是全无收获。探念之人虽然看不真切,但还是能依稀窥见,那群鬼影仿佛一直以来,都和天水宗进行着某种交易,所易之物像是……一种药……虽然现在还不能确定,他们到底在作何把戏,不过依我猜想,此事不只涉及天水,和其他那三大门派,也必定关系匪浅,毕竟自从一心、崇明彻底衰败后,四大门派便代表了天下仙门,如今这四方天的其中一角出了如此大事,说另外三方全然不知,我是断不相信的!”
江雨归咬咬嘴唇,心如擂鼓,听凌渊如此笃定四大门派皆有牵扯,不由得想为玄清解两句,可她也确实毫无头绪,尤其是一想到洛水居下那秘境中的惨景,江雨归更是顿觉毫无底气,可她思来想去,那件事情关系重大,现在或许还不能告诉凌渊。
凌渊深吸口气,脸上颇有些疲惫之色,黯然道:“江姑娘有所不知,那群鬼影侵扰神族多年,我们一直以来都在追查,此番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本以为能揭开他们的身份之谜,可不料……依然还是……”
“也不是没有收获嘛。”江雨归见凌渊有些泄气,忙出言安慰道:“你看,你已经查到他们和天水有关了,那就派人先盯紧他们吧,总会露出些马脚的。”
说道这里,江雨归忽生疑惑,问道:“对了,有一点我不太明白啦!天水宗主既然早早就将那个什么咒,下在苏九然的脑子里,便证明他们早有防备,他如此小心谨慎,你到底是如何盯上他们的?你倒是精心安排妥了那场戏,却怎知苏九然一定会上钩?”
凌渊似有深意地看她一眼,犹豫了一下道:“其实,我当时也并未笃定便是天水,只觉得四大门派皆有可疑,雅宴众门派齐聚,机会难得,所以我便做局,想试他们一试。那天晚上,仙门巨头只有天水和玄清在场,这两方总有一边,该是会有些线索可循的。”
“哦!是吗?原来你是想连玄清一起试的啊!”江雨归神色一凛,有些愤然道:“所以你接近我,是不是也有这方面原因?!”
凌渊有些无奈地笑了,这些时日相处下来,他算是看明白了,江雨归这丫头生起起来只图发泄,一点道理也不讲,他伸过手去,面带宠溺地抚了一把她披散着的长发,继而起身调整了一下姿势,坐到江雨归的床头,拉她靠在自己的怀里,温声道:“来。”
江雨归瞬间像是被烫着了,腾地一下弹起身子,却又被凌渊不由分说地拉回来,他像是铁了心地要和她讲明白似的,附在她耳边语重心长道:“江姑娘总是不肯相信我,我为何要骗你?就算四大门派真的有什么惊天之谜,连你师兄尚且懵懂,你究竟又会知道多少?是不是?”
凌渊的声音沉沉响起,一只手拢在她的肩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江雨归并未敢靠实,只是虚倚着,浑身感觉麻麻的。
可不是么……她自己就是咸鱼一条,平时连个身都懒得翻的那种,一点儿利用价值都没有,刚刚自己那又是抽了那门子的疯了!
凌渊将手臂渐渐收紧,安慰道:“好了,江姑娘不要再多想了!夜深了,你身体还未好全,我就在这里陪着你,快些睡吧!”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抚着她的肩头,江雨归的小心脏像是不听使唤似的跳了个乱七八糟。凌渊此人是对男女有别这种事情毫无意识吗?!还是说妖族中人都不讲究这些?!
这么被他抱着,鬼才会睡得着啊!
江雨归忍了片刻,实在忍受不住,可心里又不舍得就这样推开他,因而没话找话地嘟囔道:“凌渊,你既说不会骗我,那我问你任何事情,你都会如实回答吗?”
“你问吧。”
“那位故人……和你是什么关系?”
凌渊动作一顿,未答话。
江雨归突然觉得失言,周围的气氛一瞬间更尴尬了些,她也不晓得自己到底是嘴不听使唤,还是脑子不听使唤,这会儿,她已然自觉,自己这是在没事找事,无理取闹!
凌渊沉默了良久,忽而,江雨归觉得眼前有道道暖光闪动,她睁开眼向上望去,只见凌渊正用手指在空中描画着什么,他干净的食指运着灵力,一下一下流畅地在空气中划过,一朵朵倒挂着的铃兰花栩栩如生地在他的指尖绽放,江雨归惊讶道:“你这是干什么?”
凌渊懒懒地半眯着眼睛,头靠在床边的木柱上,眼中噙着的温情呼之欲出,“江姑娘小时候,生病或是睡不着觉的时候,娘亲不会这样画画哄你睡觉的吗?”
“什么?”江雨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的父母皆是凡人,怎么可能啊?顶多是讲故事吧……”
凌渊笑而不语,过了片刻,道:“那我也来给你讲故事听吧,好不好?”他的声音沉沉地飘进江雨归的耳朵,而后化为一道暖流,在她的心头萦绕不去,她将身子缩了缩,笑道:“好。”
凌渊指尖飞动,几笔画出一片河山,低沉的嗓音融在月色里,“天地初开,天神陨落,天神周身之血流遍九州大地,被天神之血滋养的万物开始生出神识,形体初成,是为神族。”
散发着灵光的画,随着凌渊的讲述不停变幻,简单几笔,便活灵活现,江雨归看着看着,不知怎的竟觉得此情此景有些熟悉,难道在她小的时候,母亲其实是陪她玩儿过影子戏的吗?怎么那些和父母相处的细节,她竟全然记不清了呢?
“为防神族无序,天神的一只肋骨与阴阳两仪结合,化成为一柄利剑,天神右眼幻化成为剑柄上的一颗宝石,是为圣心石,这颗宝石可以吞噬神血,震慑海内所有族众,持此剑者,神众听命。”
那柄神剑……就是两仪剑吗,她回忆起,那晚黑影头领是那样叫它的。
“千万年来,神族的历任灵主都是用圣心石维持着统治,可是有一天,灵主死去,宝石也随之丢失,后来新任灵主上位……”
她开始昏昏沉沉,凌渊的声音飘飘忽忽地离她越来越远。
后来呢,后来新任灵主怎么样了呢……
在她真的睡去之前,脑海中只被一个念头占满:凌渊啊凌渊,可真是转移话题的一把好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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