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皇帝突然开恩、赐下迁宫旨意,卫斐原也没有那个资格委任身边人到这位子上。

张福平既惊且喜,忍不住玩笑道:“那奴才这十个板子挨得可太值了!”

卫斐微微勾起唇角,淡笑道:“于本宫而言,也很值得。”

第一遭做甜,是因为那个人喜欢,当时便得了张福平提醒,卫斐还在心里暗暗惋惜:到底是不同的两个人。第二回故意,毁了宋琪弄的侍寝之夜,邀得承乾宫主殿,顺利得叫卫斐都暗觉不可思议。

得得失失清算罢,卫斐也不由感慨:那两勺糖,加得可是太值了。

值归值,但麻烦事也是随之而来,首当其冲的,就是迁宫的大小事宜。

不比一开始新晋秀女入住各宫,表面上当天才宣的恩旨,实则都是太后、皇帝早便确定下来的地儿,内务府提前好些日子就预备着了。

此番迁宫,却是皇帝突发奇想、随口一言,累得内务府紧急出动,既得先把主殿洒扫一新、安置各类份例内的家什,又得随卫斐调遣,重新梳理清点东侧殿……忙忙碌碌,一直到小满那天才算真正搬完。

这期间东南出了件震惊朝野的大事:百年难得一遇的海溢潮*登陆泉州,狂风巨浪之下,死者数千,淹田宅人畜无算*。

皇帝也因此被前朝绊住了脚,接连十数日不曾召幸后宫。

众宫嫔来贺卫斐乔迁之喜时,聚到一处,话题便免不了或明或暗地围着皇帝打转,而提起那位久不至后宫的陛下来,又免不了要说道两句东南的海溢潮。

几个人里,卫氏姊妹自小生活在荥阳、从没出过豫州府,卢依依祖籍冀州,且幼时便随父赴洛,云初姒柳州人……这四个是连苏杭都不曾去过的,就更不提泉州了。

唯李琬与梅如馨二者,一个是与宁德顾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姻亲关系,曾随长辈远赴福建探亲;一个是祖籍潮汕,少时曾在那边生活过不短一段时间。

提及近来东南的海溢潮*,梅如馨说得头头是道,什么“海舟吹上高坡十余里*”、“水溢数十丈*”、“平地水高可达七八尺*”,可把众女唬得一愣一愣,好一番普及了那边的极端恶劣境遇。

“我还道东南都是柳景庄词里写的那样,”卫漪听后非常失望,喃喃道,“‘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美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的繁华,原来竟也……”

“卫家好妹妹啊,但凡再多读些书,都说不出来您这番话,”梅如馨听得哭笑不得,无语地打断道,“虽然一样是东南,但人家那是‘钱塘自古繁华’,离此番遭灾的泉州,离得怕是有十万八千里远,这哪是能放在一起说的呢。”

“啊?”卫漪听及此,马上掩住唇,不安地看向卫斐,低低道,“真的差很远么……?”

卫斐无奈一笑,简单估算道:“自钱塘江往泉州去,不过一千五六百里罢。”

“一千五六百里……”卫漪眼冒金星,喃喃道:“那岂不是得有我们到苏杭那么远了。”

“那倒还不至于,”李琬笑着给卫漪递台阶下,“泉州虽僻远,但至少也还是东南……”

“只是可惜了朱阁老一家。”卢依依低低道。

“是啊,”李琬神色一凛,脸上笑意霎时消匿无踪,肃容道,“想朱阁老为国事操劳大半生,桃李满天下,朝野受其恩德者不知凡几……谁能料想,告老之后,竟遭此大难。”

“听闻朱阁老家就在此次海溢潮的中心乐陵县,”梅如馨顺口接道,“家中老的老、小的小,十余口全没逃出来……”

卢依依双目微微发红,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泪珠自眼眶滚滚而下。

梅如馨吓了一跳,赶紧打住,讪讪地找补道:“不,不是,还有一个什么几世孙逃出来了的。”

李琬无语地抬眸瞪了她一眼,深觉此人哪壶不开提哪壶、这句说了还不如不说。

“实在对不住,毁了卫姐姐乔迁宴的喜气、扰了诸位姐妹的兴致,”卢依依抹了把泪,忍着难受开口道,“朱阁老于我家有大恩,我……嫔妾一时有些情难自抑。”

卫斐不作声地拿了帕子递给她,示意无妨。

“侥幸逃出一劫的那个是朱阁老的三世孙,朱家二房嫡脉,朱泓墨。”卢依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整理了情绪,这才缓缓道,“昔年在洛阳时,曾有过几面之缘。”

“朱四公子才名远播,”李琬也顺势叹惋道,“想当年在洛阳城,是何等的风光无二之人。随朱阁老回泉州时,洛阳城不知多少闺秀恋恋不舍,算算时日,也正是到了当初朱阁老允他下场一试的年岁……却又遇到了这等事。”

李琬记得清这个,是因为她有个今年秋要会试的嫡兄,兄妹俩一母同胞、感情不错,李琬哥哥视朱泓墨为科场最大敌手,还曾动过故意错开年份下场的念头,被李父毫不留情地驳了回去。

而今造化弄人,还不知遭此大难、家破人亡的朱泓墨今年秋下不下场、下了又能考得如何了,李琬不咸不淡地想着。

这个话题实在沉重,兼之还要照顾卢依依的情绪,场面立时凝滞下来,苦得跟桌上摆的、为了应小满之景的天香菜般,众人都兴致了了,之后不过再闲谈两句,便各自散了。

当夜,三更天里,卫斐刚刚在陌生的主殿里好不容易睡着了,就被接连的喧哗吵闹弄醒了。

卫斐眉心紧蹙,披衣起身,走至殿外,便见安顺急得跟热锅蚂蚁般原地团团转了好几圈。

“出了什么事?”卫斐按了按额角,稍微清醒了一点,眉心紧皱道,“大晚上的,宫里怎么会如此喧哗?”

“启禀娘娘,出大事了!”安顺脸色惨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惊骇失色道,“仁寿宫的小殿下突然发了癔症,高热不下,太医院束手无策,懿安皇后请了太后娘娘和陛下过去……有,有宫人说,是巫蛊,巫蛊之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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