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意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再见过祁王,润园离三希堂有一段距离,在这浩大的紫禁城里,若不是有心去寻,便很难再碰面,原本也该是这样,除非刻意为之,生命里本就没有那么多机缘巧合。

那块令牌,她也一直没有用过。

出了正月,宫里的很多灯就要拆去了,一大早润意便带着人去逐个拆。紫禁城冗杂事务繁多,很多事润意却总喜欢事事躬亲。她带人来到御花园时,恰好偶遇了来散心的太后。太后虽然已经年逾古稀,可整个人精神矍铄,为人也素来和气,她认得润意,还对身边的宫女们说:“你们瞧她,闲不住的性子,摘灯笼都要亲自盯着。”

润意心里很喜欢这位太后主子,一边忙一边打趣儿:“奴才做差事的,若是闲下来了不成了闲人,奴才可不想被主子嫌弃。”

“这话倒听着耳熟,”太后笑吟吟的,“是不是那位贤夫人以前也这么说,她也是闲不下来的性子。”

润意没听过这位贤夫人,却见太后身边的熙宁姑姑吓了一跳,小声说:“好端端的,已经作古的人,老祖宗还提什么呢。”

“难得遇见这么个投我脾气的人,”太后长叹了一声,“不提了不提了,发落她的旨意还是福禧堂那位下的,她也是个有手腕的人,我人老了,哪有说话的份儿呢,日子一天天过去,不过是看见和她有几分像的人,哀家想起她了罢了。眼看要选秀了,依哀家看,怕是再也见不着像她那样的人了。”

御花园的灯笼都摘完了,润意对着太后行礼告退,身后太后和熙宁说话的声音隐隐传来:“若是她还在,看着她儿子如今的本事,不晓得该怎么高兴呢。”

润意的心里微微一紧。她突然知道这位贤夫人是谁了,她是皇帝的贤妃,曾经皇帝身边最风光无两的女人,寻常人要叫她一声贤主儿,更主要的,她是祁王徐衍的生母。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位传说中的贤妃娘娘,在她出生前这位贤夫人似乎犯了什么大错,被发落离开了紫禁城,润意甚至连她的画像都没见过,只是曾在旁人的口口相传中听说,这是一位温润皎洁的女子。

紫禁城藏着太多腐烂的秘辛,润意不敢去探寻。她的大部分时间,都用在谋划下一步的打算,但在这一天,她突然想到她似乎很久都没有见过祁王了,她偏着头想,大概今天是第十六天。

那他会想她吗?

*

那一天的祁王从午睡中醒来,窗户纸透过来的光很弱,风拍得很急。他走到窗边,风里带着湿淋淋的泥土气向他迎面吹来,吹乱了殿中的缭绕升腾的龙涎香。

春雨如油,汉白玉丹壁上雨声淅淅沥沥,一串又一串的雨珠在檐角连成了线,檐上的祥瑞兽都亮晶晶的,笼着一层薄薄的烟霭。大殿门口的水缸里,溅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红色的锦鲤甩了甩尾巴,留下一小串气泡。

他在雨天常常想起润意,因为她最喜欢雨天,她总会在下雨的日子里,趴在窗边的小桌上听雨发呆,有时百无聊赖,还会伸出手去接檐下滚落的水珠子。

时辰尚早,只是天气的缘故,显得有些萧索。他走到门边,怀善急忙撑着伞上前:“爷,您这是要去哪。”

祁王拿过他手里的伞:“本王四处走走,不用叫人跟着了。”

原本并不想再见那个女人,但他今天后悔了,祁王轻车熟路地穿过半个紫禁城,雨珠打在油纸伞面上响声很很动听,不过一刻钟的功夫,润园已经近在眼前。院子里的大缸里养着润意最喜欢的一对儿红色锦鲤,正在下雨的日子里游上游下,格外欢畅。弄影看见他似乎吓了一跳,祁王心情还算不错:“她呢?”

*

別枝馆今日因为下雨的缘故,顾客并不多。二楼几个雅间坐了听戏的看客,还有一楼大堂里零零星星地坐了几个人。其中一个,斜着身子坐的正是驸马李廷。

他原本就是没有俸禄,长嘉公主死后,他整日里混迹于各个戏园,很快把积蓄花了大半,平日里给别人写些话本,赚回来的钱就用来买酒听戏。此时此刻他高高地翘着脚,跟着台上的小生一道哼唱着《牡丹亭》,整个人看上去颇为潦倒落魄,像是个叫花子。

他觉得口渴了,但面前的茶壶已经见了底,他没有再续水的钱,偏就在此刻,一个酒囊从侧面递过来,李廷拿眼睛扫了一眼来人,是个容貌清秀的年轻人,他接过酒囊,挑了挑眉毛:“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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