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天暗,日升日落,月起夜垂,时间的流逝不过是指缝间的细沙,似能感知,却又无法捉住。

一盏烛灯昏黄微亮,傅怀音轻手轻脚行至床畔,为沉睡中的傅劲松盖好棉被,又为他吹熄了灯。这孩子刚从沈洄那里回来,好在平安无事,只是多少受了些惊吓,早早便睡了。

说来,傅劲松也是身世坎坷。他出生时傅家尚是昆城富甲一方的大户人家,满月酒摆了长街十里,庆贺的人络绎不绝。可好景不长,家主傅渠月在为前线筹集物资的途中遭遇袭击身亡,傅家一时间便没了主心骨。

那时傅家尚有两位叔辈、傅雅淳、傅雅飞、傅雅厚三兄弟与傅怀音这个小妹子,倒也不至于败落。只是昆城各方势力复杂,傅家向来持中立之态,以往能够相安无事,多亏了傅渠月与其原配唐音的人脉与声望。唐音在生下傅怀音后没多久便因病过世,如今傅渠月也去了,傅家便没了保护伞,各方势力皆明里暗里的逼傅家择其一主。可傅家偏偏是有骨气的,不愿意攀附他人,那些势力拉拢不成,自然就会打压。

沈家便是趁着这个机会,与人串通在傅家生意中掺了大烟,指证傅家买卖禁品。当时两位叔叔都被送进了局子里,傅怀音只能变卖家产救两人出来。自那之后,傅家便逐渐败落。

后来战事吃紧,两位叔叔先后奔赴战场,过后不久便阵亡牺牲。傅雅厚年少亲历日军空袭昆城的惨烈之事,立志要去当一名空军,要与日军在空中较量。可中日空中军事实力相差太大,傅雅厚在一次空战中身亡,连尸骨都炸得粉碎。

傅劲松不到四岁,母亲许文沁便因病逝世。不到十岁,傅家男丁皆在战争中相继牺牲,傅家所有产业都被沈家霸占了去,不得不搬出傅家大宅,住进这偏远的老屋里。

傅怀音的大哥傅雅淳是傅劲松的生父。一年前傅雅淳听说日军在缅甸作战,恐有突破滇缅防线逼入云南之危,便去参加远征军,如今在滇西一带防守,也不知情况如何。这孩子小小年纪便经历人生的大起大落,又无亲生父母在身边照看,傅怀音便将他当作亲子来照顾,可姑姑再好,与亲生父母终究是有所不同的。

好在傅劲松伶俐懂事,又有些鉴古的天赋,傅怀音想着,这孩子长大必有一番作为,叫他不辜负这些年遭遇的坎坷。

傅怀音出了傅劲松的屋子,径直往后院走去,开了后门,绕过一条小径,便进了一间不起眼的屋子,屋里早已有人在等。

此人名叫阿庆,三十来岁,穿了一件旧袄子,伛偻着腰,扎在人堆里也毫不起眼。他是傅怀音的重要助手,亦是南北派的得力暗线,平日里做些运货的活,方便打探与传递消息。

“有新的消息传过来,”阿庆将一小截竹子恭恭敬敬递给傅怀音,“给了玲珑阁,是一个孩子送来的,原本用的是我们所用最高等级的密语,掌柜解开后赶紧让我拿给您。掌柜查下去,却查不到给出这个消息的到底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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