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红云团远远地落在天边,泛开蔼青的禅房屋檐与院中暮色交相辉映着。苏染染手中提了盏小巧的长圆灯笼,迈开碎步走在卫宴跟前。

白皙面色映得通红,攥在细小圆木上的手心冒了细密汗珠子。娘亲说着身子不舒坦,便留了青竹在房中煎药伺候着。

在太子面前,娘亲的意思再清楚不过,她自然没出声推辞。可殿下要让蔺云和青竹一同留下,自己总得说道一二。

福安寺虽是僻静,但殿下毕竟为万金之躯,还久病体弱着。上次赏花一事,她还历历在目,哪能让蔺云离殿下太远。

自己不过随口提了一句,“蔺侍卫身手不错,青竹一人伺候便可,殿下莫要埋没了人才”。未想,太子竟是起了脾气。

“蔺云不单身手好,眼力耳力也是极佳,那便让他在两丈外跟着吧。染染,以为如何?”

暗哑音色沉沉的,面上依旧噙了浅浅的笑。她起初还没听出殿下这是心中有气了,顺势就露出梨涡回话道:“殿下眼光不假,那便让蔺侍卫跟着。”

话声落下许久,自己都没缓过神,还是她提着灯笼走在长廊处,不经意回头看了一眼,才知太子殿下是双手负在腰后,下颌轮廓紧紧绷着的。

他恼了。

苏染染心中念头越发肯定,难怪她起身提着罗裙下裳时,娘亲要以恨铁不成钢的眸子瞧着自己。

可,太子殿下为何而恼?

她踏着碎步走了一路,都没有想明白。身后底靴踩响细碎的声,苏染染四肢脊背紧紧地绷着,生怕自己弄出半分声响。

镂空门扉从苏染染的白皙额间一越,被卫宴决然一掌给推开了。映照红光的竹编灯笼摇晃颤动,月白长袖便拥着劲风贴在了苏染染臂膀上。

晦暗不明的视线中,苏染染瞧着修长白皙的手腕,好似有层淡淡月光洒在了上面,如同神明模样。

一股莫名的异样涌入唇齿间,在早间那个荒诞的梦里,她有一双尖尖的小虎牙就咬在了清冷不可攀的腕间。

劲瘦的手腕线条下,她好像硌了块坚硬无比的石头。仅是想着,苏染染舌尖就有些发痒,鼻间又逸着滚热的药香。

“可是碰着了?”卫宴收了掌心,侧身站在苏染染一旁,沉声问道。

目光里,她一双杏眸低垂,鬓角与额间碎发毛绒绒的散开,露着白嫩的额头有一团很是显眼的绯红。

“染染没有碰着额头,多亏殿下及时推开了门。”

察觉他向自己靠近,苏染染焦躁不安的思绪又混乱起来。脖颈往后靠了些,语气试探说道:“殿下,方才,可是恼染染多言了?这回廊虽不宽敞,但也不必掬了双手。”

原是试探意味,由苏染染开口说出来,软糯中便多了几分委屈,仿若下一瞬就能抬手擦拭着微红眼眶的泪珠。

“孤恼的是自己,为何没有多带几个侍卫跟着,还要令染染为孤提心吊胆。”

卫宴顺垂双手,说话间又瞥了蔺云一眼。他就应当多带几个侍卫,让染染好生瞧一瞧,蔺云的身手也不过尔尔。

原来如此,苏染染望着殷红掌心,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殿下既是来福安寺求平安的,为何只有蔺云陪着?还有,自己祈福且要誊写经文的事,他是不是早就知晓了?

攒了绒花的绣鞋从卫宴眼底越过,苏染染双手提了灯笼朝里走着,粉润唇瓣嗫动,“殿下不必这般恼,染染不过依了本分。若说道谢,染染才是欠了殿下许多。”

软嗓回绕,苏染染还是将心头疑惑压了下去。在前殿时,念空大师问太子殿下可是求得了,而殿下并未回话。

太子此行或求平安,或有旁的事,都不与自己相见了吗?撇开规矩礼数不谈,他待自己已然是极好。

苏染染点燃油灯,手中灯笼就挂在黝黑锃亮的案牍前。禅房内里不大,一方柳木长桌,摆了二三圈椅。在长桌之后,便是挂了副肥厚粗拙的“静”字。

长桌有些矮,还没到苏染染腰际,桌上摞高厚厚的一沓纸卷,全然都是她这些日子来誊写的。

染了墨汁的毛毫搭在灰白笔架上,一天未磨的漆黑砚台下还压着张没有写完的纸帛。“诸法因缘生,我说是因缘,因缘尽故灭,我作如是说。”【注】

清冷响起,苏染染抬眸瞧了身侧的人,墨冠束发,长袍若松竹挺立,双手掖着袖面,顺垂的暖白玉佩随步子若隐若现。

杏眼余光落在长桌上,俨然就是话语之意。苏染染俯身往后退了步,她压根就没想着,太子殿下竟还懂佛法经文。

“因缘而生,染染何故说上一个‘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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