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皇妹与太子都夸赞你……”
皇帝高坐上位,笑容玩味,“那朕当真该厚赏于你。”
兰漪漪克制住内心的狂喜,谦卑地垂下脑袋。
她实在是太狭隘了,听说皇帝嗜杀就默认他是暴君,恨不得离他远远的。
谁知道皇帝是这样善解人意、知恩图报的好皇上!
表哥这根小细腿忽然就不香了。
皇帝意态闲适,目光锁在皇后身上:“皇后以为,封个郡主如何?”
皇后蛾眉轻蹙,起身向他行礼:“陛下,承恩公于社稷无有尺寸之功,只因臣妾忝居后位,便跃居一品公爵,已让臣妾日夜惶恐。”
她望向阶下明丽可爱的小姑娘,“漪漪年幼,性子未定,陛下加恩太甚,臣妾万不敢应。 ”
皇帝对她的态度早有预料。
指腹轻轻摩挲,他垂眼去睨她母家的小丫头。
兰漪漪站得笔直,那双过于灵动的小鹿眸半垂着望向地面,乍看之下,通身都是宠辱不惊的淡然风致。
皇帝首次正视起兰家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
难道是年纪太小,还不明白郡主这个身份所代表的含义?
“皇后不赞同朕敕封你为郡主,你自己怎么说?”
兰漪漪乖巧磕头,“陛下,臣女不想当郡主。”
她的声音软糯糯的,吐字却很清晰。
和皇帝猜测的相反,兰漪漪可太知道“郡主”这个身份的价值了。
郡主不光有表面的荣耀,还有不菲的俸禄,每到大的节日,宫里还会发下赏赐。等她将来成婚了,她的郡马还得小心伺候她,就像驸马伺候公主那样。公婆也不能对她过多指摘。
在她看过的古言小说里,不少女主都是从获封郡主为逆袭起点的。
凭借这个高贵的身份,她们上配皇上太子摄政王、下嫁将军丞相状元郎,排面和如意郎君两手抓,不要太苏爽。
但这一切跟她这个一心抱大腿、混日子、招女婿的咸鱼,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家几代积攒的钱财够她躺着花十辈子了,还有她娘这个赚钱小能手在源源不断地生财,她才不稀罕那点俸禄和赏赐。
至于她以后的夫婿,都当上门女婿了,还指望跟她叫板?
皇后姑姑的忧虑是有道理的,他们家已经够扎眼了,没必要为一个没啥用的体面惹来非议。
反正她也不需要逆袭。
皇后目露动容。
她不知道兰漪漪早就权衡过利弊,只当她是无条件信赖她这个姑姑。
嫦仪叹口气:“兰小姐小小年纪就淡泊名利、风骨宛然,果然是裕侯的后人,名不虚传。”
兰漪漪抠抠手指,露出坐立不安的姿态,学昨天的淑妃一样吸引几人的视线。
“陛下。”
她飞快向皇帝望一眼,像只仓皇的小鹿,“臣女不想当郡主,恳请陛下另外再赐臣女一个恩典。”
“哦?”皇帝略略坐直了身子,露出一点兴味。
兰漪漪闭一闭眼睛,磕头道:“臣女恳请陛下,废除天下女子缠足的旧俗。”
殿内蓦然一寂。
宇文韫垂眸看腰上的玉珏,手指微微一蜷。
“你为何要求这个?”嫦仪前倾身子,满眼惊讶。
除了田间劳作的农妇、供人差使的奴婢,但凡家中宽裕两分,哪有女孩子不缠足的?
再美丽贤淑的女子,裙下若是没有一双纤纤小脚,也只能是“半截美人”,即使高贵如皇家公主,仍难逃世人耻笑。
谁能想到,这孩子鼓足勇气向皇上讨的恩赏,竟是这个!
兰漪漪抓抓耳朵,面露羞窘。
“因为臣女怕疼……”
小姑娘声如蚊蚋,却还是教他们都听清了:“难道别的姐姐们就不怕疼吗?”
真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孩子。
“缠足之风自来如此,旁人都忍得,想来不算痛。”
皇帝漫不经心道:“你若实在怕,朕令你父母不许为你缠足。”
兰漪漪掩去眸中的流光。
她的预期已经达到了,做人不能太贪心。
可是……
“从来如此,便对吗?”
汉白玉的凉意沁透过掌心,兰漪漪眸色幽深,决定搏一搏。
“陛下,您有没有给太子殿下讲过故事?”
她眨巴纯澈明亮的大眼睛,企图用小太子唤起皇帝的柔情,好爱屋及乌,对她这个善良可爱的小女孩宽容一些。
“臣女的父亲给臣女说过两位丞相争娶一个寡妇的故事。”
寡妇接连死丈夫,有的人怪她命硬不祥,有的人却认为是她生来命格贵重、凡夫俗子不堪匹配。
好名恶名,上嘴皮碰碰下嘴皮,影响的却是寡妇的一生。
迫害一个弱女子何其容易。
可连弱女子都要迫害的人,又能是什么好东西?
“陛下,难道大齐的儿郎只有将女子们裹上小脚、关进闺房,才能驯服她们吗?难道堂堂男子汉的气概,只有在双脚残废的女子面前,才能体现吗?”
——只有一无是处的窝囊废物,才在双脚畸形的女子身上找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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