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少个主子用早膳,厨下备的菜色却没减。

兰漪漪多吃了两个灌汤包子,觉得有些腻味,便抱着红枣牛乳慢慢啜饮,寻思哪里再寻个好厨子回来。

沈氏今日不看账,多得是空暇消磨,便有一下没一下地搛着凉拌三丝,和女儿闲话。

“牛乳腥膻,你日日喝它做什么?”

兰家不缺金银,也不缺手艺好的厨子,什么龙肝凤髓、金齑玉脍都供得起。女儿想要什么吃的喝的,沈氏从来不多言,厨下便尽纵着大小姐高兴。

漪漪胃口好,什么新鲜东西都愿意尝一尝,许多好东西吃过就算了,这牛乳却一连喝了好几年,几乎没有断过。

“为了长高呀。”

兰漪漪站起来给她娘瞧:“今春刚做的新衣裳,如今已有些短了呢!”

她今日穿了条雪青色的襦裙,配着沈氏亲手梳的垂挂髻,略略有些俏皮。

沈氏摸摸她肚子,揶揄道:“没觉着短,倒像是有些紧。”

“阿娘看错了!”兰漪漪鼓鼓脸。

小孩子肉乎一点才可爱呢,她圆得均匀,根本不显胖!

沈氏捏捏她脸上软肉,附和道:“是是是,阿娘看错了。”

一顿早膳磨磨蹭蹭用完了,夫人没提给水榭那边送饭,下人们便也不多嘴问,全当不知道。

今日云多,太阳不晒人。

兰漪漪陪她娘绕着莲池慢踱了两圈,就见玉书与翠页结伴而来。

翠页凝着眉:“奴婢们已经将消息放出去了。方才采买的人回来说,门口已经聚了好几个太学生,一直对着咱家指指点点的。”

太学生个个都是学问精深的仕子,是可以直接授官的清流举人。

他们这些清流一贯就瞧不上勋贵人家,认为勋贵们不思进取、全靠祖荫,却穷奢极欲、纵情享乐,是国朝蛀虫。

尤其是兰家这种外戚。

先帝把外戚的名声彻底搞臭了,如今又出了这糟烂事,言官们绝不会放过这个弹劾的绝好机会。

玉书也有些担忧:“他们身边聚了不少百姓,都在打听议论。”

事情要是闹太大,只怕就不好收场了。

沈氏半点不惧,透着运筹帷幄的老将沉稳。

沈潍不是口口声声拿伦常孝道压她么?

那她就让他看看,当她沈月岑的爹,是何其荣幸!

“囡囡,你乖乖待在府里,闷了就让橘冬带小丫鬟陪你玩儿。”

兰漪漪点点头,伸手去拥她娘的脖子:“阿娘放心吧。”

沈氏低头在女儿脸上亲一口,领着两个贴身的大丫鬟往书房走。

家里两个书房,一个给兰自芳作画,一个给沈氏放账本子。兰自芳三年五载才画一卷画,沈氏的账本子却每旬都有人送来,堆得满满当当。

沈氏从袖里摸出一大串钥匙,选了两把递给玉书翠页,自己往橱柜边走去。

翠页开了个大箱子,先被里头的烟尘呛了两声,才伸手进去翻找。玉书手比她快,先一步找出了册子,便也过去帮忙。

主仆三个忙活了半晌,总算将东西拿齐了。

沈氏看一眼天色,吩咐小丫头提醒女儿用午膳,自己却不打算吃了。

“瞧瞧这一身的灰尘……”沈氏扶一扶云鬓,轻扬红唇:“得好好梳洗一番,才好进宫面圣呢。”

命妇有自己品级的衣衫首饰,丫鬟们待她洗漱好、擦干头发,便一气儿为她装扮好了。

沈氏揽镜自照。

也不知道是不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即使她少吃一顿午膳,看着还是红光满面、艳光四射的。

“取些铅粉来。”她用画眉的青黛在眼下轻扫两下,扬声吩咐道。

玉书略略迟疑:“大小姐不是说铅粉伤身,不许您用么?”

打那以后,她们夫人用的胭脂水粉,便都是以各色的花儿朵儿研磨淘澄出来的。

“茉莉粉太淡。”沈氏蹙眉,“就用今儿这一回,悄悄的别让她晓得就是了。”

玉书不情不愿地去给她翻了出来。

沈氏浓浓蘸取了一匙的铅粉,均匀地涂抹于双颊,又欲盖弥彰似的给自己抿上鲜红的唇脂。

煞白的脸配着她大红的唇色和青黑的眼眶,好好一个艳若芙蓉的大美人,突然就有了淑妃之流的柔弱和倔强。

沈氏捂一捂心口,给自己多加一点摇摇欲坠的病态美。

翠页看得直皱眉,玉书却捂嘴轻轻笑起来:“得亏姑爷不在家,没瞧见这新鲜!”

沈氏瞟她一眼,扶着翠页颤巍巍往外走。

管事开了大门,车马已候在门口,沈氏低垂着眼皮,飞快扫了一眼四周。

太学生聚了已有十二三个,穿着一色的青绡儒衫,各自窃窃私语。百姓们一撮一撮的,稀稀拉拉站了几堆,总数却有个五六十,算得上声势浩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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