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点燃了一盏油灯的昏暗小屋里,宁修乖巧坐在凳子上,等待着爹娘一同上桌吃饭。

即使屋中破旧,甚至还会有海风从外面泄露进来,宁修依旧感觉到非常幸福。

爹经常会外出出海打鱼,家里只有娘和他两人,甚是无趣,而每当爹回来的时候,家里就热闹了。

“这一趟收成不错,到时候我去镇上给阿修买两只鸡好好补补,那冠军营招收学徒很看身体的,现在的阿修还是太瘦弱了一些。”

宁修父亲夹着一块鱼肉放入口中说道。

“去朝天都可要花不少钱呢,那里山高水远的,要是把阿修给送过去,可就很长一段时间再见不到他了。”宁修母亲有些不舍得说道。

哪知宁修父亲瞬间拍桌说道:“妇人之见,不经过历练,哪里来的美好未来,孩子只有吃了苦,今后才会大富大贵,你难道想看到阿修一辈子待在这个小渔村里,过上跟我一样的生活吗,整天只知道出海打鱼。”

宁修母亲叹了一声,没有说话。

事实上确实是这个道理,玉不琢不成器,哪怕是他们这些没有读过书的人都知道。

如果能够将宁修给送进冠军营里学习,将来就算当不上伏魔尉,也可以得到一份官职,那可比当渔民体面太多了。

宁修抱着碗吃着白米饭,认真夹着碟子里的鱼肉,这些鱼肉全都是宁修父亲刚从大海里打捞出来的,绝对的新鲜,拥有着最鲜美的味道。

对于父母说的事情,他听不懂,也不是很了解,对于伏魔尉和冠军营是什么东西,他也不懂,只知道爹娘不会害自己就对了,到时候什么都去照着做。

米饭一团团吃下,宁修下意识抬头往周边一扫,忽然间就注意到了屋外的阴影当中,突然出现了一些变化。

仿佛有什么事物正在那里蠕动,宁修顿感好奇,连忙放下手中碗筷走了过去。

门外,昏暗的天空和大海,海浪声哗哗拍打海岸,看似什么都没有变化,但不知道为什么,却让人感觉到一丝古怪。

宁修扶着门框,皱眉不语,虽然年纪还小,但他就是能够察觉到有些不舒服,仿佛什么东西正在消失,自己有什么东西正被在吞噬。

“奇怪。”宁修捂着胸口,非常纳闷的说道。

“阿修!怎么了你。”

看到宁修的奇怪行为,屋内的宁修父亲立马大声问道。

“没什么。”宁修回头走进屋,淡然说道。

“继续坐下吃饭,吃饭就吃饭,乱跑什么。”宁修父亲严厉说道。

“知道了。”宁修乖巧应道,在桌边坐下,刚捧起碗筷。

宁修父亲叹道:“明天是你娘的祭日,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祭拜一下,本来是打算送你去朝天都冠军营的,但是现在,想想还是算了,以后你就跟着我学捕鱼。”

宁修:“……”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这番话有点奇怪,之前似乎听过,但那番话可不是这样说的,是哪里开始变化的。

“你娘她走得早,从小把你给拉扯到大,今后你娘的坟头,你要常年记得过去上坟,莫让你娘在地下寒心。”宁修父亲语重心长的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宁修总感觉此刻父亲的模样,都发生了某种改变,再也不是自己印象当中的那个模样。

但宁修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就是感觉非常奇怪。

“爹,那冠军营不是可以当官吗。”宁修忍不住问道。

“当什么官,人生以孝道为先,你不给你娘守坟上坟,你还想着去当官,阿修,作为子女应顺孝道,为父希望你能够懂得这个道理。”宁修父亲语重心长的说道。

“不,你刚才不是这样说吧……”宁修皱眉。

很奇怪,真的很奇怪。

宁修父亲听了顿时大怒,直接抓起宁修就将他按在桌上一顿打,宁修瞬间嚎啕大哭,喊的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三年后。

小渔村。

一艘渔船缓缓靠岸,已经生长的十分精壮的宁修站在船头,身上一件灰褂,露出了黝黑的胸膛。

经过三年来跟着父亲学的捕鱼技术,他已经完全掌握到了捕鱼的方法,成为了小村子里最强的捕鱼手。

每一次出海,宁修总能够收获回来最多的猎物,卖出最好的价格。

久而久之村子里的每一位女娃都倾心于他,因为跟着宁修就可以过上更好的生活,很多小渔船附近十里八乡的媒婆都亲自上门来为宁修说媒,一时间风光无两。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宁修在外人眼里看来,就一直属于是清心寡欲的那种模样,拒绝了任何人的说媒。

哪怕对方家姑娘是远近闻名的美女,宁修也未曾同意过,把宁修父亲给看的烦恼无比。

若是家中可以早日多添几个男丁,以后家里就会变得人力充足,从而捕捞到更多的收获了。

“阿修哥!”

当渔船靠岸的瞬间,立马就有一名渔家女子匆匆忙忙,兴高采烈的跑了过来,住在海边的女子,脸上都有着特有的小麦肤色,看着极显健康。

“双儿,你怎么在这里。”宁修一脸疑惑。

自己打渔归来可是什么时候连自己都说不准的,双儿是与自己同村的玩伴,她能够这么准时的出现在这,就说明绝对是一直守着海边的。

“我等阿修哥你回来啊,上次我们说好要一起去城里玩的,阿修哥你可不能骗我。”女子搀着腰,很是认真的说道。

宁修想了想,无奈一笑,自己好像是曾经这样答应过,若不是双儿提起,自己都已经忘掉了。

双儿与自己从小便认识,关系极好,宁修一直拿双儿当做妹妹看待,很是宠溺。

而双儿也经常缠着他,哪怕如今已是二八豆蔻年华了,她依旧每日都是待在宁修身边,一口一个阿修哥哥的笑着。

曾经有人调笑双儿是宁修家的童养媳,但宁修一直都对只是笑笑而已。

“好,等我把这一船的海货都给卖了,我就带你去城里买首饰。”宁修跳下船,开始拖动起渔船上的渔网笑道。

三年前,父亲曾经说要把他送去朝天都当伏魔尉,可后来又反悔了,宁修本身是非常不情愿的,觉得这样是剥夺了自己的人生。

可是后来想想,随着时间一日日过去,他便也随遇而安了,或许学着像是父亲那样,在这个小渔村里当一辈子的渔民倒也不错。

对于自己的未来,宁修并没有太多的考虑,他之所以一直在拒绝每一个媒婆的上门说媒,并非是他真的不想成亲。

而是不知道为什么,哪怕三年过去了,他心里一直都感觉某些事情有些怪怪的,若是自己真的按照眼下的规律继续做下去,很有可能会引发出什么不可控的后果。

这种事情宁修并不想要看到,所以他一直都在避讳。

“阿修哥,隔壁村的黄媒婆今天又来村子里了,说是她们村里有个黄花大闺女生的白白净净,很是喜欢你,阿修哥,你一定不会喜欢那种力气小到连重活都做不了的女子对吧。”

宁修将装满了鱼虾的渔网扛在肩上,慢悠悠的朝着村子里走去。

双儿就跟在他的身边,嘴巴里不停的说着宁修外出这些日子,村子里发生的事情。

“嗯,我不成亲。”宁修非常确定的点了点头。

双儿一听,顿时就暗暗松了一口气,看向宁修的眼神都变得有了些期许。

她的小心思在村子里应该是每个人都知道了,只不过没有什么人主动提起,毕竟宁修连十里八乡的那些女儿家都拒绝了个遍,本村子里的姑娘丫头应该是更加看不上了。

回到村子,宁修本想先回家一趟,他这三年来想了很多。

自己年轻轻轻,一直待在渔民里一辈子以打渔为生,这终究不是一个好的办法。

一眼就能够看到头的未来,这不是宁修想要的,他这三年来为母亲守坟,外加不停的出海打渔,钱也是赚了不少,有底气可以去城里发展发展了。

对于自己而言,或许这能够是一条新的出路。

可还未走到家门口,一位村民突然急急忙忙的跑到了宁修身前,很是着急的喊道:“宁修,你快回家看看你爹吧,他不行了。”

“什么?!”宁修脸色瞬间大惊,自己不过出海两日而已,临走前父亲的身子骨还是壮实的,怎么突然就不行了。

按照渔村的规矩,父母离世需要守孝三年,三年来宁修已经把母亲的守孝期给度过了,这要是父亲一走,自己又得在这渔村里待上三年。

三年又三年,心性都要被磨灭了,到时候恐怕就真的不会再想外出闯荡打拼了,只怕是会认清现实,老老实实的在渔村里娶妻生子,就此一生。

这不是宁修想要的。

冲回家中,一推开房门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中草药气味,只见父亲脸色苍白,浑身骨瘦如柴的躺在床上。

他眼眶深陷,双唇毫无血色,一看就知道已经是病入膏肓了,这等架势,估计真的拗不过几日。

“爹!你怎么会这样。”宁修走到床边,握住父亲的手掌难以置信的问道。

就算是突发病疾,也不会在短短几日之内就落得个如此憔悴濒死的模样吧。

“修儿,爹不行了,能在临走前再见到你最后一眼,爹已经无憾,你一定要好好把爹教给你的捕鱼技巧传承下去,娶个媳妇,生几个大胖小子为我宁家传承香火,千万不要让爹在下面死不瞑目啊。”

宁修父亲欣慰的看着宁修,说话这句话后就缓缓闭上了眼睛,彻底再无气息。

“爹!!!!”

宁修父亲走了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渔村,家家户户的乡亲们纷纷都来吊丧。

宁修父亲生前活着的时候,在村子里也是一位赫赫有名的捕鱼人,徒弟很多,因此他的葬礼倒也办的非常风光,下葬也是选了一处风水宝地。

宁修站在修建好的父亲坟头,心情非常沉重悲伤。

他不能理解,明明自己父亲的身体那么壮实,一辈子活了这么多年也没见生过几场大病,怎么会就这样说没就没了呢。

他心里很疑惑,很不解,仿佛在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在阻止着他离开这个渔村。

每当浮现出这个想法,宁修就会感到非常不解。

自己不过只是一个渔民家的孩子,这世上真会有如此可怕的事情吗?

真有某种存在可以通过控制人的生老病死,只为了让自己一直待在渔村里不能远行?

宁修想不通,他也无法理解。

双儿乖巧的站在宁修身后,她知道这会宁修的心情肯定很差,所以就什么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陪伴着宁修。

“双儿。”宁修突然说道。

“怎么了阿修哥。”

“你愿意等我吗,等我爹的守孝期过了,我们俩就成亲吧。”这么多年,宁修何尝看不出双儿的心意。

只是他之前只想要走出渔村,所以并无在此娶亲生子,留下牵挂的想法。

但是现在,娘走了爹也走了,确实如爹临走之前说的那样,自己需要承担起为宁家留下香火的责任,他这么多年没接触过太多的姑娘。

与双儿是最相熟,最谈得来的,正好双儿也喜欢自己,宁修不愿意再娶其他的姑娘让双儿难过。

既然如此,那就娶双儿为妻好了。

“真,真的吗!阿修哥,我愿意,我真的愿意。”双儿激动地从背后一把抱住宁修,言行举止当中都充满了激动与兴奋。

这是她梦寐以求多年的事情了。

……

“为什么会这样。”

邪龙王一脸震惊,被天父之相拂过的宁修,虽然并没有遭受到任何的伤势,但他的身体却开始出现了透明化的异变。

从他的脚底开始,身体都开始了发生透明,仿佛下一息就随时都有可能消失于这世间的架势。

并且在邪龙王的脑海里,有关于宁修的记忆竟然都在控制不住的消失,就这么一会,邪龙王已经记不得宁修的来历了。

他是从哪个地方走出来的?

“这到底是什么手段。”邪龙王大为震惊。

远在大商朝天都,真阳大帝不停的以石尊身脑袋敲砸地面,十分痛苦的自语道:“怎么会这样,宁修的记忆竟然在吾神识里开始消失了!”

作为曾经一个时代的大帝,神识绝对是世间最强,就算仅剩下残魂,那也不是可以小瞧的。

但就现在,真阳大帝惊恐的发现自己快要越来越不记得宁修是谁了,这必然是有什么大能施展通天手段,在背后暗暗对宁修捣鬼。

一旦此术执行成功,这世间一切,就将不会再有人记得宁修,宁修也将会彻底消失于这个世间,不会留下任何他出现、存在过的痕迹。

朝天都,伏魔司内。

曾经宁修居住的小院里,阿婴躺在一张躺椅上安静的看着书籍,她们这个小队全部都被宁修留了下来,待在朝天都里负责执行伏魔司的日常任务。

随着有真阳大帝坐镇后,朝天都如今的日子倒是清闲,不管大邪祟还是小邪祟,都无法靠近朝天都一寸之地。

搞得很多伏魔尉现在都有些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

“嗯……”阿婴好看的眉毛一挑,捂着额头不禁皱起了五官。

在她的记忆里,不知道为什么关于宁修的记忆开始出现了空白,阿婴已经记不得自己最后一次和宁修相遇是在什么时候了。

“队首,你可是在外面出了什么意外。”阿婴放下手中书籍,看着天空喃喃自语。

……

宁修的身体在空中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他的身体已经消失掉了腰部,腰部之下全都消散在了空中。

并且透明化的进度还在不断蔓延,如此下去,不出半柱香工夫,宁修就真的要彻底消失在这世间了。

邪龙王想要靠近过去帮忙,但是一股无形的力量却阻隔住了他与宁修之间的距离,让他始终都无法靠近宁修,只能够站在外围干着急。

“该死,天父之相为什么还会有这种能力,我之前可从未听说过。”邪龙王怒道。

灰海的那一头,天人城。

整座雄伟的天人城无比寂静,被灰雾笼罩没有任何一点的声音。

城内某间石室,黯淡无光,忽然间一双亮如白昼的明眸睁开,一位老妇人自语道:“区区域外邪灵也敢对老身的记忆下手,不知所谓。”

老妇人神识内瞬间爆发出无限神光,很快就锁定了自己的哪些记忆正在被抹除。

一幕幕记忆片段瞬间就被她给回想了起来,那是一间屋子,自己将唯一的孙女给托付给了一个年轻的毛头小子。

“是他!”老妇人猛然回想起来,诧异自语道。

“果然如老身当初预料到的那样,此子甚是不简单,大灭潮之下,此方世界生灵十之不存一,只有找到有缘人才可借助气运,活的一条性命,老身将阿婴托付给他,当时赌的只是一线生机,现在看来,此子确实有点说头,这才多久过去,就连域外邪灵都得借助抹除岁月长河里的痕迹这种方法,才能够对付他。”

“也罢,既然是老身请你帮忙在先,现在就还你这个忙的人情吧。”

老妇人双手合十,十指掐诀,整个人身体瞬间就爆发出了莹莹神光,无数彩色光圈在他的周身环绕,无数个飞轮快速旋转。

随着她伸手弹出,飞轮很快就没入了虚空当中,不见踪影。

……

三年守孝期一过,宁修便领着双儿在爹娘的坟前说起成亲一事。

经过三年的过去,双儿已经长成了一位很是标致的大姑娘,人高腿长,再也不是小孩子的模样了。

这三年里,双儿一直陪在宁修身边,为他操劳着家中事务,二人虽然还没有成亲,但已是与夫妻没有任何区别。

“爹娘,三年守孝期一过,我和双儿就要成亲了,到时候我们会拥有自己的家,孩子一切安好,你们在地下就不用操心了。”宁修擦拭着墓碑说道。

双儿站在宁修身侧,看着墓碑乖巧说道:“叔,婶,我会替你们照顾好阿修哥的。”

二人对着墓碑缅怀,并没有注意到头顶上天空之上,忽然裂开了一条天痕。

几道彩光飞轮破出,本是一片正常的天空,忽然间剧烈蠕动了起来,逐渐失去原本模样,变换成一条条互相缠绕的黑色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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