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一听我说有答应的余地,眼睛亮了一下,似乎有些急切。
“你说,什么事情。”我宁愿相信他是真的为我好,真的在为我的未来着想。
“您和她离婚。”我缓缓地说着。
我们都清楚“她”是指谁。我从来不肯轻易提起她,因为我觉得脏。
父亲的表情迟疑了一下。我摸不清他的意思。我一直觉得他是很想离婚的,所以我才提出这件事作为交换条件。
“离婚吗?”父亲重复一遍,似乎是在思考这中间的纠葛。
我能理解。不管继母怎么自私,怎么坏,但她终究都是父亲的妻子,父亲都是建立在爱的基础上才会娶她。
我静静地等着父亲的回答。我不相信他会一口拒绝,我在这里的时间还多,所以我可以慢慢等。
父亲蹙着眉,久久没有说话,眉眼间都是忧虑和思考,我也不想为难他,但是我更希望他过得自由舒心。
“我明天给你回复吧。”父亲最终只是这么说了一句,然后就先起身回房了。
我看着他渐渐远处的背影,很是沧桑,有我不太明白的暗淡,还有一些挣扎。
父亲接下来的几天意料之中地没有再逼我结婚,继母由于在气头上一直都没有回来,只是偶尔回来洗漱,然后又是一屋子的沉默。
气氛变得这么僵硬,我有一点愧疚。
“爸。”我叫住正在往屋内走的父亲。我受够这几天的沉默了,所以我不能在继续等着他的回答,我觉得我应该先道个歉。
是我没有沉住气。
“怎么了。”他顿住脚步看着我。
我被他看着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我应该怎么说?问他到底想好没有?那和逼问有什么区别?
还是直接说我同意?可是我又不甘心。
我站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合适,父亲也没有催我,只是静静地等着我的回答。
“我我同意。”
我觉得自己很没有骨气,但是现在并不是埋怨自己没有骨气的时候,我最在乎的到底是父亲的想法,所以我做不了什么伤害他的事。
“你答应了?”父亲脸上立马浮现出惊喜,我被他的惊喜惊了一下,心里稍微感到了一些欣慰。
“恩。”我点头点的很艰难。事实上,在他第二次问我的时候,我就很想反悔了,但是我没有。
我努力克制住自己想反悔的心情,然后微笑着看着父亲,“我和他结婚。”
没人知道我内心的挣扎,也不会有人去关心我在想什么,意识到这一点,我觉得有点凄凉。
我向来不奢望自己变成世界的宠儿,也没有想过站在世界的中心,成为世界的焦点,我最渴望的不过是一个平凡但是温馨的家庭,有一个懂自己的人无处不在地呵护自己。
以前有那么一段时间我也幻想过成为那种万众瞩目的明星,但是在聂逸臣身边之后我才发现那实在是太难了。
自己付出努力还不一定得到回报。自己的快乐还要经过别人认可后才能表现出来。
这不是我想要的。
我宁愿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谈一场普普通通的恋爱,不要再和聂逸臣有什么纠葛。
所以和夏双结婚,其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他有钱,人温柔又包容,最重要的是他不玩弄我,也不会抛弃我。
我自我麻痹着,不断在心里回想着夏双的好,然后说服自己可以放心地嫁给他,可是内心里却总是有一种无法排解的不安和不甘。
“你答应就好办了,那边等了很久的回复了。”父亲高兴地难以自已,说话都带着兴奋的颤抖,我不忍心再看他的表情,默默地将头扭到一边。
父亲激动地小声喃喃着,我正准备回房,就听到他说了一句,“你去给你妈道个歉,那天动手太不应该了。”
我身子一僵,有点不可置信,要我道歉?明明知道我有多反感那个女人,竟然还要我去道歉?实在太过分了。
“我不去。”我第一次说话这么冷淡,对父亲。
我对他虽然偶有抱怨,但是大部分时间还是很尊重他的,所以他听到我的语气也有些愕然,但是愕然归愕然,他很快找回自己的态度。
“再怎么说那是你妈,怎么能动手呢?”他好言相劝,我却只想冷笑。
再怎么说也是我妈?这句话还是不要再对我说了,我在心里默默忍着怒气,嘴唇气得发抖,最终只是转过身留给他一个背影。
他不说还好,一说我就想到继母对我做过的那些事情,简直比聂逸臣做的还不如,亏她还是为人母,还是一个女人。
不过我不打算告诉父亲,等我嫁到夏家,我就不会再踏足这里半步了。
趁着天还没黑,我想了想还是准备出门,我已经很久没有出门了,就当散散心了。
最主要的是,我想去找夏双谈谈,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很多话都没有当面对他说过,他大概也猜到我会生气所以一直都没有来找过我。
真是一个聪明的人。
我站在夏双的家门外,看了看他还亮着的楼,低头给他发了一条短信。
他下来的速度快得超乎我的想象。
我看着他气喘吁吁的模样,莫名地有些好笑。
“我又不会走,这么着急干什么?”我笑着说道,语气里带了些我自己可能都没有察觉到的调侃。
“我没有把握。”他总算没有再喘气了,再一开口声音带着点剧烈运动后特有的沙哑,有些撩人。
刻意忽略的寂寞蠢蠢欲动,我无奈地安抚着自己的情绪,可别在这个时候有什么破格的事啊。
然后又有点悲哀。这副身子,已经淫荡地无可救药了吗,之前一直都在忙这个忙那个,没有注意到,现在事情大概算是处理好了那些翻腾的寂寞也就重新冒出了苗头。
我兀自发呆,没有注意到夏双说了什么,是被他一连串的唤声拉回来的。
“怎么了?”他满脸的关切,我不忍心看将头扭到一边,不看他的话,就不会受影响了。
我这么想着。
然而好像是徒劳。他的声音此时听起来格外有魅力,竟然渐渐地和聂逸臣的声音重叠。
聂逸臣?!一想到这个名字,我就陡然惊醒。
他的名字像是我的魔咒,时时刻刻地提醒着我的过去,我的肮脏,我的黑暗,还有那些不堪的情事。
我真的受够了他没日没夜地环绕在我的耳边,盘桓在我的脑海里。
不知道是出于愤怒还是本能,亦或是压抑太久的欲望,我伸手搂住夏双的脖子,不由分说地将自己的唇送上去。
他一愣,没有想到我会突然这么做,趁他愣住的间隙,我的舌头顶进他的嘴巴,有些忘情,有些难以控制。
他愣了没有多久就反应过来了,来不及问是怎么回事,大概是基于男性的自尊,他开始回应我,渐渐地,我被他牵住了脚步,到后面完全是被他牵引着。
他的吻技出乎意料的好,我模糊之中竟然还有心思想了一句,他肯定玩过很多女孩子。
一吻结束,我们两个人都有点气喘吁吁,我靠在他的胸膛上,心跳如擂。
倒不是因为害羞或者心动之类的情绪,只不过是因为缺氧而已。
“雯雯?”他这时候才有空问我,我听到他的唤声,耳尖动了动,没有回应,“你怎么了?”
“你是不是玩过很多女孩子啊?”我不怎么想回答他的问题,所以仰起头冲他笑了一下,话里故意带了一些挑逗和调侃。
他虽然还在纠结我为什么突然吻他,但显然我的问题更加让他急于解释。
“不是,我只是”他试图辩解,我只是扬了扬眉,示威般看着他。
想骗我他还太嫩。跟着聂逸臣别的没有学到,倒是看人的本事学了一身,真不知道应该骄傲还是可悲。
“好吧,那时候太年轻了,所以私生活方面有点混乱什么的。”他挠着头,有些尴尬地解释,看到我似笑非笑的眼神,又立即摆手,“但是认识你之后我一次都没有出去过了。”
他平时稳重温柔,慌张起来格外的可爱。
我当然没有资格去评论他的私生活,只不过是想逗逗他而已。
“我知道,理解。”我笑着回答,没有再问什么,低着头看地面。
我没有什么好说的,本来就是为了转移他注意才那么说的,既然他注意力不在上面了,我也就不需要在这个问题上纠结。
“你找我不会就是为了索吻吧。”他开起玩笑来一点都不好笑,但看得出来是想气氛轻松一点。
“我的确是有事要和你说。”我稍微正色了些,想起自己来的主要目的。
他摆正了姿态,一副认真听我说的样子。
“我刚刚同意了你求婚的事了。在我爸那里。”我平淡地说出这句话,内心里没有什么很大的感觉,就像是同意和他吃饭一样简单。
他一听,面色一喜,但基于教养没有表现得很明显,但是那双眸子确实是亮起来了。
但是很快他的兴奋就淡了下去,大概是我太过平淡的脸让他察觉到一些不寻常。
“我答应和你结婚,不是因为我爱你。这一点,我希望你现在就能清楚地了解到。”说到正事的时候我总是容易严肃起来,所以说话也相对刻薄一些。
可是对于自己不爱的人,刻薄是对他好,与其说是对他刻薄,不如说是对自己刻薄。
毕竟他有一天想开了,换个心情就可以重新活过,我却要为我说过的刻薄的话内疚一辈子。
“我知道。”良久他才低低地回了一句,语气里的委屈和失落意外地让我有些心疼。
只是心疼他的遭遇,却不是因为爱。
我只是觉得对不起,那么多很好很好的人,我却不能用最干净的身份去认识他们,不敢接近他们。
“结婚之后,如果你想做什么的话,我的意思是,肢体接触,一定要问我同不同意。”我只是不想自己的慌乱伤害到他,也不想他因此不愉快。
至于更深层次的原因,谁知道呢?
可能是我不想让自己更脏?或者是不想让他脏?
“只有这个?”他看着我的眼睛,声音低沉温柔。
“恩。”我点点头。
我能想到的只有这个,除了这副身子太脏,其他的好像没什么所谓的。
“好,我答应你。”他答应得意外的爽快。
这次轮到我目瞪口呆了。
我以为他没有那么容易答应的。
“你想好了?”我想要确定他是不是真的想清楚了,毕竟我不可能知道婚后的变化。
“我想清楚了。”
他回答地那么用心,那么坚定,“能娶到你就是我最大的幸运了。”
不要说这种话,我不值得。
他的话让我想到了许久没有出现在我生活中的邓嘉铭。邓嘉铭也是这样,总觉得自己对他笑一下就是恩赐,其实我并没有这么完美。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我这么说着,声音有微微的哽咽。
我不知道原来我情绪来的这么快,我都没有反应过来泪水就流了下来。
我急忙捂住脸上的泪,不想让他看到我这么狼狈的样子,更不想他追问我流泪的原因。
“其实,我查过你。”夏双缓缓地说道,我怔怔地抬头看他。
他用指腹擦过我眼角的泪水,再开口很疲惫,但是更多的是心疼,“虽然很抱歉,但是我想知道全部的你。”
我做梦都没有想到他会去查我,而我还傻傻地一直为自己欺骗他而内疚。
“查到什么了?觉得我是人尽可夫的妓女?”我没有管脸上没干的泪水,第一次带了愤恨和自贱。
他显然没有想到我的态度会变得这么快,一时间有些无措,着急地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告诉你,全部的你我都知道,所以在我面前,你不需要觉得不自在或者隐藏你自己。”
他这番话说的确实很动人,但是如今的我早就不是那个听几句情话就会脸红的我了。
天下的乌鸦一般黑,男人都是一样,靠下半身思考,相信男人的话我还不如信母猪会上树。
我脸上的不信任很明显,他见我不信,也不知道如何挽救,大概是发现用在那些女生身上的那一套对我不管用吧。
“反正我就是那一个要求,你遵守就好。”我不想再和他纠缠,这里的空气让我窒息。
又是以爱的名义去随意扒开我的伤痕。
多少人打着爱的名号却做着世界上最伤人的事情,而他们却不自知,反而说我不知好歹。
太可笑了,也太龌龊了。我没有管他的反应,一边擦着嘴巴一边往回走。
就这样吧,所有的事情到此为止吧,我不想再去猜疑了,得过且过。
婚礼准备得很顺畅,几乎是已经完全准备好了,就只差一个时候。
一个所谓的良辰吉日,虽然那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我静静地等着婚礼日期的到来,很奇怪没有什么很反感的感觉,反而有一点点的解脱。
对于夏双私自查我的底细这件事我确实不是很舒服,但是自己回家我想想,如果换做是我,我也会去查的,即便只是为了让自己安心。
这样换位思考一下,好像他也没有什么不对,我也懒得去纠结,反正都答应嫁给他了,我也不可能因为这件事情就毁约。
在婚礼的前一天,父亲犹犹豫豫地进到我的房间,我很诧异,一般来说他是不会再来找我的,毕竟我答应了也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雯雯,你要是实在不愿意,也可以现在毁约。”他在门口站了半天然后说道。
我一愣,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当初逼我逼得那么紧,现在马上就要结婚了却说我可以毁约?
是良心发现了吗?还是只是说说而已?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他不肯答应和继母离婚之后,我看着他多出了一些厌烦的情绪。
他胆子实在太小了,有时候我想拉他一把,他都不敢伸出手。
那时候的我还不懂这是一种是什么样的坚持,那时候我堆积在心里的只有满满的恨意不甘,还有一些自以为是的看破。
直到很久之后我才知道那是真真切切的爱,只不过我没有体会,所以不懂而已。
“为什么突然这么说?”我还是顺着他的话问,没有把自己的心思表现出来。
“我后来想了想,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他说的很真诚,我几乎就要相信他说的话了,可是我没有。
“都答应了怎么好毁约,这让他们不是很难做。”我是想毁约的,但是看到父亲那张脸,突然生出了一些叛逆,故意忤逆道。
“随你吧。”他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然后又叮嘱了一句,“早点睡觉,明天肯定要折腾一天。”
折腾一天?果然是有钱人的恶趣味结个婚还要总是折腾。
这是我听到那句话时所有的想法,而那时的我还不知道,那个我又爱又恨的人,已经布下了一张大网等着我往里面跳。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我就被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闹醒,我有点烦躁。
“起来了。”继母黑着脸站在门外,“化妆师都来了,动作快点。”
我无语地坐在床上,掏出枕头下的手机,看了看时间,五点三十。
这么早?!我风中凌乱了,尼玛结个婚要这么早起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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