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依然在毫无知觉地流淌着。
顾知航没有回头,褪了血色的唇有些轻颤,好一会儿,才轻声问:“还要、多久?”
邵文静静看着这个看似坚强、却轻易就被关于那个人的一句话所击倒的男人,很是不忍,“越快越好”
“越快、越好”顾知航轻轻笑笑,只是脸上的笑好像是无意识的一般,看得人心里狠狠揪疼。
邵文蓝色的眸子不受控制地轻轻颤,复杂地看着他强撑的坚强,好半晌,才略显吃力地说:“我一定会尽我全力!”
尽、全力
全世界最顶尖的首席医师,却也只能说出尽全力的话
顾知航的睫毛都在狠狠颤抖,可是他却再次有些僵硬地勾了勾唇角,“谢谢。”
邵文看着他继续切着菜、近乎机械的双手,声音低低的,“你该知道他为什么什么都不说顾知航,你应该让他安心。”
顾知航没再说什么,只是很慢很慢地切着菜。
他要让他安心
他当然明白,他必须让那个家伙安心地去治疗。
可是,他还要怎么做?他还能怎么做?!
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装成若无其事的模样还不够么?
还要他怎么做?!
邵文看着顾知航白得有些吓人的脸,心里难受得几乎透不过气,“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说这些。”
“嗯。”顾知航声音淡淡的,把切好的萝卜丝放进洗菜盆里熟练地冲洗着,如果不是不正常的脸色和明显僵硬的双手,以及苍白的手指上那依然渗着鲜红的血的伤口,根本看不出来任何异样。
邵文不再说什么,转过身去继续给平淑做菜。
安静的厨房里很快就飘散出浓郁的饭菜香,谁也不知道,刚刚的厨房中发生了什么。
“小爸爸,吃,最好吃了!”首护奶声奶气,把一片小心地夹到首扬碗里。
顾思扬也不甘示弱,用勺子把一大块排骨舀到首扬的碗里,一句话也不说,继续吃自己的。
看着碗里忽然多出来的两大块诱人的食,首扬紧紧好看的鼻子,有些暖,也有些馋,却只能佯装无奈地摇头,“你们这两个小家伙儿,又来馋爸爸。”
首扬到现在依然不能吃不好消化的食物,食更是很少吃,他的理由是这几年吃药太多伤了胃,而不敢说当初胃癌的损伤,让他的胃到现在依然没能完全恢复。
首护眨巴眨巴水灵灵的大眼睛,好像在思考要说什么,顾思扬倒是反应快,点着小脑袋一派认真,“老师说,好孩子不能挑食才能长高高,小爸爸不吃,所以太瘦!”
邵文被顾思扬小大人似的语气逗得直笑,连李安维都有些想笑的冲动。
首扬有些郁闷地揉了揉顾思扬的小脑袋,“你这小脑瓜儿里都装了些什么?哪儿像才四岁的小包子?”
顾思扬立刻仰起小脸,一本正经,“小爸爸,我不是小包子。”
首护也听得一愣一愣,眨巴着清澈见底的大眼睛满脸疑惑不解,“小爸爸,思思、不是包子,是你儿子。”
首扬顿时噎住。
平淑更是笑得差点呛到,吓得邵文好一阵手忙脚乱,一个劲儿要求她“不要笑”。
餐桌上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只是还没吃一半,首扬就不自觉捂了捂肚子,脸色有些发白。
坐在身边的顾知航眼尖地看到,皱了皱眉,低声问:“药吃了么?”
首扬点点头,“吃过了,没事儿。”
只是还没坐一会儿,首扬就坚持不住了,“妈,你们先吃。”匆匆离开了餐厅。
平淑看着首扬急匆匆的背影,有些担忧,“扬扬怎么了?”
顾知航没看平淑,“邵文,吃过饭就立刻帮他做检查吧!”停顿了一下,声音微低,“你开的药这段时间全都有按时吃,但是好像没效。而且最近这几天,肠胃也出了些问题。”
“没效?不可能,怎么会没效?”邵文眉头略微皱了皱,忽然注意到顾知航刚才说的是肠胃问题,脸顿时一沉,立刻站起来大踏步朝楼上走去。
“小爸爸吃坏肚子了,”顾思扬嘴角上沾了一粒米饭,配上一本正经的小表情,可爱得让人想咬一口,“小爸爸不吃,所以肚子疼。”
挨着坐的首护瞅着顾思扬嘴边的那粒米,慢吞吞地点着自己的小脸,“思思,你这里有一粒米,老师说,不能浪费。”
然后再慢吞吞趴过去,伸出小舌头,把顾思扬小嘴儿边的那粒米舔进嘴里。
顾思扬居然没有任何反应!
原本还在默默担心首扬身体的平淑被两个孙子这“惊世骇俗”的举动吓得脑子都空白了。
好半晌,平淑才慢慢反应过来,确定自己没眼花。
看着白白嫩嫩无知无觉的两个小孙子,平淑郁闷地想哭,心想,这两个小包子不会遗传顾知航他们两个、也是只喜欢男人吧?
李安维倒还好,震惊了一会儿,就继续淡定地吃饭。
顾知航看着平时直勾勾的眼神和纠结的神情,自然能猜出她在担心什么。唇角略微笑了一笑,若无其事给两个儿子还有平淑夹了菜,同样不说话。
楼上的邵文并没有看到这一幕,就算看到,他现在也没有其他心思再去关心什么。
站了好一会儿,洗浴室的门才打开。
首扬腰都快直不起来了,脸色明显发白。
“真是、有够丢人的!”看到门边双臂环抱的邵文,首扬勉强勾了勾唇角,腿脚发软地栽到床上,“色胚,再给我开点药吧!”忍不住捂着肚子直皱眉,“前几天每天去两三次,这两天又严重了,而且、很疼。”
邵文的脸色很不好看,大步跨上前,拨开首扬的手,飞快地按着他的腹部,“这里疼?”
“唔!”首扬不敢叫出声,嘴唇都没了血色,“你、轻点儿!”
邵文的手臂再次抱起来,语气都变了,“症状呢?有没有便血?”
首扬有气无力地点点头,闭着眼,整个人很不好地软在床上,“吃了好几天药,没用。”
“给罗抿良打电话,我要带你回温哥华!”邵文的脸色有些发青,似乎在努力隐忍,“马上就走!”
“回、温哥华?”首扬一颤,猛地张开眼,“为什么、现在就要回去?你不是说、可以给我三个月的时间?现在才”
“你现在已经是肠炎!之前犯疼的事别以为我不知道!”
首扬吃力地爬起身。他这才发现,邵文满脸严肃,并不是在开玩笑,不自觉有些慌,脸更是白得有些吓人,“阿文,我、我只是闹肚子”
“阿维告诉我,你那天咳了血!”邵文脸色铁青地低吼,“你现在拖的,全都是你的命!”
首扬脸上慢慢显出害怕的神情来,一双浅褐色的眸子也满是慌乱,总想解释什么,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犯疼的时间间隔越来越短,他自己明明最清楚,却总抱着一丝侥幸。
还有咳血?
邵文说的“那天”是哪天?安哥儿应该不会知道那天早上自己咳血的事儿!难道说去海洋馆那天、也咳血了?
首扬的脸都有些僵硬了,好半晌,才努力挤出一个笑,“阿文,我还能坚持,再给我一些时间、好不好?我”
“我给你浪费的时间,谁给我救你的时间!”邵文额头的青筋都在剧烈跳动,“小护和你的骨髓配对已经成功了,这是你最后的机会!我必须马上带你们回温哥华!现在就走!”转身就离开。
“邵文?!”首扬一惊,慌忙跑下床,却双腿一软,摔在厚厚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邵文听得心都颤了一下,却命令自己不准心软。
首扬顾不上疼就挣扎着爬起来,扑上前拽住邵文的衣袖拦住他,“阿文!不行!现在、真的不行!”
邵文的拳头已经握得僵硬颤抖,“你是在让我后悔答应让你回来!”
“我”
邵文硬起心肠,掰开他的手指就要走。
“阿文?阿文不要!你不能、不能这么他会知道!他”首扬慌张地用力抱着他的腰,不让邵文就这样出去。
邵文的呼吸都粗重起来,脸色沉得骇人,一个大力甩开首扬。
他对首扬的身体再清楚不过,现在耽误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能成为首扬最后的催命符!他绝不能心软!
“阿文?!我、求你!”身后根本拦不住他的首扬声音突然变得压抑,一屈膝,竟直挺挺跪在地上!
求?
邵文脚一顿,懵了,仿佛听到了最不可能听到的声音,慌忙转过身,竟看到首扬居然对着自己双膝跪下!
“你、你”
邵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骄傲得连命都可以不要的男人,这个脊梁从来不会弯一下的男人,这个从不会向任何人低头的男人,居然会这么轻易地跪下?!
“阿文我、求你”首扬的眼隐隐泛起了红,双手攥得紧紧的,艰难却执拗地说出他曾认定永远不会说出的话。
“求、我?”邵文的眼也一瞬间红了,近乎咬牙切齿地瞪着他,“你居然、你连自尊都不要了?你为了他连自尊都不要了是不是?你居然求我眼睁睁看着你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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