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那段日子华嫔也吃了不少苦头,本就恨燕国恨得要死,却要被燕帝逼着画那些床弩与霹雳火弹来,只是如今好不容易自由了,还想着报什么仇啊,赶紧走人保全自己才是最要紧的啊!明月一边想,一边鄙视自己没有家族荣誉感,没有与华嫔一样同仇敌忾要弄死燕帝整垮燕国的相同的心情。

“林先生送信给我是什么意思?”明月一脸纠结的问贺之洲,“是要我帮我母妃为族人报仇吗?”

“正好相反。”贺之洲轻笑道,“这林先生也很有意思,先是无所不用其极的让你母妃知道他们有能力帮助你母妃为族人报仇,现在却又写信来求助,求你帮忙劝你母妃放弃报仇,尽早离开燕国那个是非之地。因为你母妃不肯听他的话,非要留在燕国不可。”

明月继续呆滞,“燕国眼下的情势是不是不大好?”

贺之洲对于她如此呆滞却还能保持敏锐的直觉与判断力表示很满意,“燕帝被你的精锐小分队吓得病倒了,听说已经缠绵病榻多时,燕国跟云国一样,因为燕帝自觉老当益壮,一直不肯立下储君,他的嫡长子已经被他赐死了,底下的儿子们自然谁也不服谁,大臣们也闹得不可开交,要求立长的,要求立贤的,总之都忙着蹦跶个不停。兼之他们都知道你母妃的能耐,也知道大梁与燕国的暂时和平是为着你母妃的关系,他们自然不敢像他们老子一样打着将你母妃囚禁起来的主意,自然是争相着讨好结交你的母妃,好使你母妃为他们所用,成为他们争储的一大助力。听说你母妃周旋在他们中间,很是游刃有余。如今已经有两个皇子为了争夺她当殿大打出手,其中一个一剑刺死了另一个我猜想你母妃是打着让燕国彻底内乱的主意,所以不肯离开燕国。”

明月听得心惊肉跳,“如此一来,她自己岂不是非常危险?”

“所以林先生会写信来求助你。”贺之洲总结道,“定然是林先生也觉得这样下去不妥,等燕国的皇子们自争储的疯狂中清醒过来,怕第一个要遭殃的就是你母妃了。”

明月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苦恼的皱起了眉头,“劝说她放弃报仇是不可能的。”

华嫔有多顽固她比谁都清楚,小时候她为了讨好华嫔,什么样的法子都试过,可华嫔打定主意对她不理不睬就是不理不睬,甚至大雨天里眼睁睁的看着她跌倒在泥泞雨水中,她也能淡定的转身就离开。明月曾一度怀疑自己并非是华嫔生的,只是长得实在太像华嫔,让她根本无从怀疑。

华嫔打定主意不承宠,就能惹怒夏帝令他十年不肯踏进她的宫中,打定主意不亲近她。就能眼睁睁的看着年幼弱小的她艰难的在萧皇后与长乐手底下讨生活。如今她打定主意要报隐族的灭族之仇,不肯离开燕国,那么任谁劝说,都是没有用的。

“强行将她带走呢?”贺之洲漫不经心的问,他对别人的事没有半点兴趣,若非华嫔是明月的生母,他根本不会跟她提林先生来信这件事。

明月在他怀里动了动,“没有用的,没有达到目的之前,就算将她强行带离燕国,只要一有机会,她还是会跑回去的。那位林先生想必也是清楚她的脾性。才会写信来求助我,否则他自己就可以带她离开燕国的。”

“那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贺之洲爱莫能助的道,“不如就让你母妃放手去做,将你的精锐小分队留在她身边,确保她的安危,一旦燕国事了,便带她回大梁来,你看如何?”

“也只能这样了。”明月点头表示赞同。

快到年关下,黄鸿飞才从冈州返回上京城来。

他到王府时已是傍晚时分,正赶上贺之洲从宫里回府来,明月招呼人上了热锅子,正要跟贺之洲在这样大雪纷飞的日子里赏雪吃锅子呢。雪人一样的黄鸿飞就这样出现在他们面前。

明月很是惊喜,连忙让人加菜,就亲自动手温酒,拉着黄鸿飞坐下说话。

黄鸿飞日夜不停的赶路,先还不觉得,食物的香气钻进他的鼻子里,他就再也忍耐不住,也不管对面坐着的是不是愈来愈严肃的九五之尊,抓起筷子就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待他吃的四五分饱,方才放下筷子,跟明月说起话来。

这回他的师父师娘没有跟他一起来上京城,说是出来太久,很是想念单剑锋,要回单剑锋过年,“我就是回来跟你说一声,冈州那边已经安排好了,也敲打过他们,保证他们再不敢动歪脑筋。我也要赶回单剑锋去,这么多年都是跟师父师娘一块儿过年的,离了他们我很不习惯。”

又笑着说道:“小周,我师娘很喜欢你,非要我邀你一块儿回单剑锋去。还说你曾经答应她要去一次单剑锋的这么些年单剑锋从没有外人上去过,可见我师娘当真没把你当外人,怎么样,赏脸不赏脸吧?”

他神色坦荡的当着贺之洲的面邀请明月,这让贺之洲郁卒之余,还发作都不能人家这样坦荡,他若还露出介意介怀的神色来,少不得要被明月嫌他小气了。

他想了想,对微垂了视线正忙着烫菜的明月淡淡说道:“这也是你跟我的第一个年。”

言下之意,他们在一起的第一个年,她怎么能抛弃他跑去什么单剑锋跟莫名其妙没有关系的人一起过?

明月似有些无奈的看他一眼,便是他不说,她也不会丢下他去单剑锋的,也不知他为什么就认为她会跟着黄鸿飞去单剑锋。

“小周以后进了宫,怕是连出宫的机会都没有了。”黄鸿飞甚是不满的睨着贺之洲,“不过就这一次,你也不肯让小周去?”

贺之洲皱眉,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他不说话,只是看着明月。

虽然他承诺过,以后会尽量带明月多出门游玩,可是谁都知道这个保证含了多少的水分,他身为一国之君,只要不想成为被天下人所不齿的昏君,就由不得他想怎样就怎样,他已经失去了为所欲为的自由,又怎么能做得到对明月做出的那个承诺呢?从这方面想,贺之洲其实是很心虚愧疚的,尤其他又深知明月是热爱自由的人,心虚之余,对黄鸿飞的厌恶与不欢迎就掩都掩不住了。

“不是他不肯让我去,我自己也不想动弹。”明月温和的笑着道,“雪太大了,我很怕冷的,一到这样的天气,就只想窝在房里哪里也不去。”

顿了顿,对着不满不爽的黄鸿飞歉意笑道:“要辜负你跟师娘的一番好意了。不过如果真的有机会的话,我一定去单剑锋拜访他们。”

黄鸿飞就撇撇嘴,“早知道你会这么说的。”

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个白玉小瓷瓶来。却是给贺之洲的,“之前你玉洗神功反噬的事,我跟我师父提了,他老人家道若是不及时医治,你很有可能会因此得了失心疯。想必这些日子你也有在服药控制你的情绪?师父说你那药定然是治标不治本的,这个才是根治你的良药。信得过就吃,信不过就扔掉”

顿一顿,一副十分勉强的模样,“若不是看在小周的份上,我才不会求那老头子呢。”

明月这才想起有段时间反复分裂反复抽的贺之洲的异样情形,面上便布满了担忧之色,也是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太多,贺之洲也再没有反复抽过,她竟都忘记了这件事。

忙将那小瓷瓶接过来,感激的对黄鸿飞说道:“多谢你,还有师父,我们自然是信得过你跟师父的。师父可还有交代过别的,比如饮食上有没有什么禁忌之类的?”

“别的倒没有。”黄鸿飞挑衅的看一眼贺之洲,“你敢吃吗?”

贺之洲当着他的面从容的接过明月手里的瓷瓶,打开来倒了一颗散发着冷梅香气的药丸出来,毫不犹豫的丢进了嘴里。

安康曾回乾坤门求助过掌门师父,带回来的话跟黄鸿飞所言的一模一样。安康也的确带了些药丸回来,掌门师父言明只能暂时控制他的情绪,乾坤门上下都在努力寻找根治之法。却不想这问题竟被黄鸿飞给解决了。

黄鸿飞的脸色顿时好看了不少,“这算是我给你们的新婚贺礼了。”

他笑嘻嘻的对明月说道,“你也知道我是穷人,旁的也送不起,希望你不会觉得我这礼物太过寒酸。”

“怎么会?”明月诚恳的感激他:“这是我们收到的最好的礼物了。”

黄鸿飞心情大好,哈哈大笑两声,重又捡起筷子大吃大喝起来,“香,好香,再来一杯酒!”

黄鸿飞走的那天明月原本要送他的,但却被他拒绝了,他就像她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洒脱不羁,“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不用送了,这雪下得这样大,冻病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你多保重,后会有期。”

但其实,大概他们心里都清楚,往后要再见面的机会有多渺茫。

他不待明月说话,只望着她咧嘴一笑,像从前一样。而后大步离开,越走越快,茫茫白色中,他的身影渐行渐远,终于再也看不见。

明月看着看着,眼泪终于忍不住,缓缓滑落下来。这世界上,再也不会这样一个潇洒快乐又干净透彻的黄鸿飞了。她最好的朋友,也许此生再也见不到了。

许是知道黄鸿飞的离开会令明月失落不开心,贺之洲这日破天荒的没有留在宫中处理政务,下了早朝便回转回来,陪着明月赏雪煮酒,绞尽脑汁哄她开心。

“有件事忘了跟你说,昨天我去了姨母府上,跟她说了会儿话。”贺之洲慢条斯理的与明月说道。

听他提起安太夫人来,明月忙振奋了精神,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的问道:“你们都说什么了?”

“姨母有些不高兴,道是你身体早就好了,怎么就不肯去逍遥侯府看看她老人家,还道是不是她做了什么事惹你不高兴了,这才不肯上门去。”

明月苦笑一声,盯着贺之洲的眼睛道:“你该知道的,不是我不肯去,而是怕她老人家不欢迎我去。”

她低了头,神色有些黯然,“其实她的想法我也是能理解的。”

“想多了吧。”贺之洲柔声说道:“姨母跟我坦诚了,她确实心里有些不舒服,却并不是因为你的缘故,且这些日子,她也已经想通了,发生那件事并不是你的错,全是因为我没有保护好你的缘故,认真说来,最难过的人就是你了。她又怎么忍心责怪你?只是她是长辈,又爱面子,先前没有想通,见了你是觉得有些别扭,如今想通了,你却又不肯上门去,她也怕你心里怪她。不好过来看你,因此让我代她跟你道个歉。除夕那日她会来王府,你让人准备准备,她老人家爱吃什么你心里可有数?若有什么不知道的,就问吧。”

明月见贺之洲的表情不似作伪,且他也没有必要哄骗她,便高高兴兴的点头应了,这时候只想着除夕那日怎么表现,倒将黄鸿飞离开的那些愁绪抛到了脑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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